说一句。
像一场浅尝辄止的梦,到此为止,已无续集。
再回来,已经是四年以后的事。
他踩到院里的土地时,多少有些恍惚。熟悉的河从他边淌过去,像多年前一样半没变。他却早已不复当年,如今已是成年人的模样。他背着包,从院门走去,家里的长工前段时间给辞退了,父母担心长工闹事,不得已而为之。战乱的火也烧到了这里,他几乎有些认不那些废墟的模样,像是只剩枯骨的人,在风里散发着些焦火的气息。
他从缸里舀了一瓢,喝了去。冰凉的顺着往淌,也打湿了他的衣襟。
“去给你舅舅舅娘问个好。”母亲在他后,臂弯里挽着他刚刚换的外衣。
舅舅家里的房屋给不知谁一把火烧了,孤零零地站在河边,灰的墙,像一座墓碑。
景元站在房里,背对着母亲。半晌,他回问,“丹恒呢?”
“谁?”母亲直起腰来,这几年母亲也越发憔悴,角浮上了些皱纹,微微皱着眉。
“丹恒。”景元重复。
母亲茫然了些许,似乎在思考这是谁,终于在记忆里找来这么个人,恍然大悟般的。
“他啊,”她没有停手里的动作,把洗净的被褥晾晒上去,不太熟练地整理着褶皱,“早死了。”
景元偏了偏,从母亲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也没怎么在意。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缘由,却又没开。他僵直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你舅娘在厨房里,你去帮帮她,顺便叙叙旧。”母亲吩咐他。
于是他动了。穿过主房,往厨房走,深深刻在记忆里的路有些莫名的让他恍惚,多年未见,有些别扭的熟悉。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似乎有些太过于平静了,平静的就像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舅娘正坐在灶台,往炉膛里加柴火。
“回来啦?”她冲着景元笑,皱纹爬满了满脸。
“是。”他,寻了条长凳坐。
“别污了长袍,你离远些。”舅娘挥了挥手,让他坐到角落里去。
他于是把凳搬到角落去,重新坐。坐的时候压到了衣袍,他伸手把衣角扯来,盯着那衣角目不转睛。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长袍前襟湿了个透彻。
他的泪止不住的往,仿佛他还是过去那个十三岁的孩,坐在长凳上,伸手要抓谁的衣角。压抑的吼叫从咙里发来,似乎要撕裂声带一样用力,他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地抠去,像一只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幼犬。
舅娘听见了,但是没有回,依旧往炉火里加着柴火。
噼里啪啦的火焰响声横贯在他们中间,像一条无言的河。
“他河死的。”
女人轻声说,她的右手有些烧伤,是新伤,但她并不在意,依旧用那只手拿柴火。
“你走以后半年,在他房里发现了男人的腰带。怎么挨打都不说是谁,最后给绑了起来,说第二天游街然后拉去沉塘。”
“你舅舅认不来,我还认不来吗,那花纹还是我给你选的,我能不知吗。”
“我不忍心,想放他走。我去的时候,他垂着,我几乎要以为他没有呼了,给他松了绑,了盘缠,让他快跑。结果那孩问我,他说,”
“听说自杀的人不轮回的,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