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十三岁的那年，第一次遇见了丹恒。

        那时候丹恒也不大，蒙着盖tou，红盖touxia看不清脸，只是套着婚服的shen形格外单薄，令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yan。那时候丹恒也只有十七岁，葱白的十指从大红的袖笼里伸chu来，局促地扭成一团。

        他不是这里的人，是远嫁到这里来的。年纪不够zuo正房，再加上是个坤泽，也不受家里人待见，要不然也不会离家这么远嫁过来，与卖zi也没什么区别了。

        景元站在人群里，偏着tou看新娘zi。丹恒的手里抓着红绣球，来来回回拧，那布料便皱皱巴巴的，就像老太爷脸上的皱纹。他舅舅今天四十有二了，足足大了丹恒快三十岁，咧着嘴笑，与丹恒的青涩不同，眯着的yan睛意味明确地打量他的躯ti，即使是盖着盖tou，丹恒也浑shen发冷，微微打了个寒战。

        纳来的妾室没有迎亲的dao理，他是被一架小轿从侧门抬jin来的。迷迷糊糊的拜了堂，也就算是成了亲。liu程简单，他远dao而来，原本也没什么亲属，连客套都可以免了。景元不喜huan他舅舅，只母亲cui着他去问好，他才不qing不愿地往跟前凑。

        他站在舅舅面前，yan睛却往丹恒shen上瞟。他看上去茫茫然的，只nie着手里的酒，时不时唤到他，也敷衍地笑笑，大多数时候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他真好看，景元心想，那日zi似乎是个艳阳天，光芒金灿灿的，倒是显得吉利。

        像是觉察到景元在看他，低着tou的人忽的抬起tou来，跟景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丹恒只大了他四岁，yan里却像是有一汪化不开的玄冰，凝固着沉沉的悲哀。十七岁的新妾只看了他那么一yan，便又低xiatou去，仿佛一个木tou架zi，一个无知无觉的躯壳。

        他那时候还不通俗事，看不懂丹恒yan睛里的qing绪，只以为结婚这种事应当是喜庆的，但那时候太阳照到他shen上，大红灯笼摇摇晃晃，他竟觉得有些冷了，缩了缩脖颈。

        新娘zi不开心，他奇怪，为什么不开心？

        但是丹恒生的好看，一张小脸玉白，涂了些胭脂，一dian唇珠瞧着嫣红，我见犹怜。于是他走的时候不知怎么想的，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丹恒的shen边，他俩的年龄差可以忽略不计似的，丹恒只gao他一丁dian儿，不用低tou，就可以和他讲话。

        “你这么好看，要开心dian。”他懵懵懂懂地说，“你笑一笑。”

        很多年以后景元还记得丹恒惊异的yan神，他先是盯着自己看了几yan，而后目光转向他的丈夫，半晌似乎才回过神来似的，louchu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来。

        “好。”他轻声说。

        景元给他母亲拉走了，走到大院门kou以前，还一步两回tou。他看见舅舅冲着丹恒转过shen去，看姿势在讲些什么，转而握着丹恒的手腕，另一只手在空气当中挥舞。

        “娘，这个漂亮哥哥为什么不gao兴？”

        “胡说八dao。”母亲不让他说，带他上黄包车的时候捂住了他的嘴。

        景元从此就在舅舅家扎了gen似的，三天两tou往那儿跑。他是小孩，倒也受huan迎，舅娘也huan喜他，他打小聪慧嘴甜，时不时哄的长辈开怀，便往他怀里sai吃shi。只是他不常见到丹恒，丹恒似乎只ai呆在房里，哪里也不去，也不晒太阳。他总有种错觉，丹恒要把自己关在角落里慢慢腐烂，景元担忧他，却也不好说要见他。

        那日他跨jin门槛就喊舅娘，却没人应他。他在这院里早就熟门熟路，穿过了堂间往后边走，手里还抓着母亲给的桂花糖。两家人隔的近，原本也就方便。

        舅娘果然坐在房里。黑着一张脸，舅舅坐在他面前，说什么景元听不清。他shen形小，好奇心起来了，便趴在门feng上听个墙角。

        “天天在他那房里呆着，瞧瞧你的chu息！”

        “买他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他不生你生？”男声反唇相讥。

        “我好歹是正房！”女声猛地尖锐起来，有什么重wu拍打在桌zi上的声音，桌上的茶ju跟着发chu清脆的碰撞声。他从未听过舅娘这种声音，仿佛一gen针刺着他的耳膜。

        他茫然无措，家里几个熟悉的xia人他也通通没看见，只觉得自己不应多听，小心翼翼从台阶上xia来，想要再寻个去chu1。

        他左转右晃，便晃chu了门去，舅舅家外有条小河沟，他向来喜huan去河边踩shui，只倘若母亲在，是万万不应允的。今日天好，他便huan天喜地脱了鞋袜，踩着hua腻的石tou，撩起些shuiliu来，溅起细细密密的shui花，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好看得紧。那涟漪一圈套着一圈，安安静静往外淌。

        他yan尖，瞧见河里有块红石tou，给shuiliu打磨的圆run，在太阳光xia散发着红runrun的光泽。他心yang，一时也忘了母亲的叮嘱，只以为往里走两步应当没事，便挽起ku脚，要往河里走。

        小孩还是低估了河liu的威力，那石确实不算深，只是河里坑坑洼洼，泥沙混着石坑，他只看那石tou，却忽视了yan前的路，脚xia一hua，就要摔xia去。

        这时候却从侧边伸过来一只手，给他稳稳扶住了。那手骨节分明，光xia面白的chu奇，但是还算有力，稳稳托住了他的shenti――小孩惊呼一声，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拖得那人一个踉跄。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人顿了顿，无奈地摇了摇tou。声音平静温ruan，带着些不shi人间烟火的冷清意味。在这个地方他shen上有种格格不ru的气质，倘若是长大后的景元，会说丹恒shen上有种独特的书卷气，但是现在他不懂，只觉得好看，就盯着他不转yan。

        “魂给shui棒zi摸走了？”他偏了偏tou，伸chu手在景元面前晃晃，微微的笑。

        丹恒站在他面前，因为站在石板上而gao了他一个tou，低着tou看他，ruan乎乎的tou发因为河风浮动在空中。他表qing柔和，眉yan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