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每想起那一日,我却只能看清落日余晖风尘仆仆离去的金甲女将军。
我没想清楚,但我成了这场荒诞逃离的帮凶,我成了疼痛的纵容者。她新婚当日,我打晕一队送亲随从,又打趴两队侍卫。那时我倚着重剑,正揩汗,回时天光正好。我见她策扬鞭,又听蹄渐远。我到畅快,我听到她自由的吐息,又嗅到她的悲哀。
我总是试图把他们留在记忆里,就像他们一直陪着我,一直活在我边一样。但他们无可取代,活着的只是残存的印象,他们的故事结束了,再怎么回忆也不会回来。
我有时会怀疑,桌角那两本书是您给我的吗?师兄他曾带我去光滩上放烟火吗?师送给我的重剑是哪一把?那个把我带到人间的人是谁?我真的还能认他吗?东极海是指哪片海域?我的家在哪?光花是什么颜?我是谁?我是什么?(这一段问题被重重划去,有小字批注“我好像不太清醒”)
真实的记忆像河,像沙,它扑簌簌地落。不见了,再也找不见了。
我只是在想,飞鸟的轨迹尚且有迹可循,记忆又被猖狂的时间卷到哪里了呢?
她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吗?我分明记得她颦笑动人,衣袂飘香。我想她离开时必定还是一袭红嫁衣,正午的金辉可能映得那些金饰闪闪发亮。空气里也许有尘土味,也许有牡丹香?
江南那地方,皇城不着,官商勾结谁来谁知。那天她锦衣华裳十里红妆,要嫁给哪位官嫡。那可是门当对的联姻。但她半途砸了花轿,拧枪策,跑到边疆去了。
......
怎么是噩梦?
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个很像大师兄的家伙。
可惜,我如今只记得她的名字,却记不清她的容貌了。
可这样不对。我答应过她的,我该记得她。
但我放不。我舍不得他们死去,或是我舍不得没有他们的生活。罪恶盘踞在心,我只是为了把他们留在边,在脑中安排一又一闹剧。我只是在不断重演过去的故事,擅自延续他们的生命罢了。
谢谢大师兄,我又懂了。我学着大师兄潇洒地把剑甩回背上。
我有时会反复回忆,就像把褪的古画翻来,试图修补破碎的边角,重新描摹淡去的墨彩。可约描越失真,真实况是这样的吗?他们是这样的人吗?
到了温的杭州,反倒想念起汴京了。汴京的空气总是燥浑厚,纤薄的纸页总是能被极好地储存,这也是我读书最多的一段时间。我不再容易迷失于木构城市,许是文化填饱了肚,也填饱了脑?
她远远冲着我喊,尘归尘土归土,功名不过一场空,但还请你记得我。
写这行字的时候,师兄正在
当费劲心思策划的逃离终于被实现,她为什么会悲哀?我的鼻腔又辣又涩,似乎嗅到大师兄洒在月的酒。
我穿梭在汴京街巷,飞走在雕栏瓦楞,我跟随着人海的特定汐,收集散落的故事,然后拼凑整个城市的历史。也许,我认为历史是庞大人的故事集合,而非小小史书上某一角落尘的文字。
像又不像,师兄那抠搜家伙怎么能和江南大商贾的千金一样呢?
此人今生得父母,又得天赐良缘,为何不耽迷其中?万千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一伸手就能摸到。我起初想,救不了师兄,至少能救救她。行侠仗义,能帮则帮,总是龙该的事。
翻书时不知轻重,虽然一开始读书时确实损坏过好几本古籍。
我从东极海搬到汴京,又从汴京搬到杭州。
于是我试着不去想,不再去描摹。当已然发生的事实停驻、封存,真实就不会被扭曲。
这是最让我恐惧的事——我意识到的记忆不可靠,不可信。
(一页纸)
于是我悄悄潜梦中以理相劝,却见她在梦中狂奔着逃跑,她在逃离那些隐形的陷阱和柔的枷锁,她在逃离一场温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