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用镇守寺的钟声开篇。

        晨钟暮鼓，原是指佛家修行的规律，晨起敲钟，暮时动鼓。因稻妻城距镇守寺不过五里地，由而城中每日，早朝前后，大多数人也是听着这钟声而起。

        他听了许多年。自记事起，他便在镇守寺中度过了十余年的岁月，yanxia，要说起一桩桩往事。

        寺院之中，一切随xing淡然，an其本来该有的模样默默运行。此chu1像是与外界隔绝的一chu1秘境，镇守寺外，稻妻城成百上千贵族钟鸣鼎shi，影向山神权代行gong司巫女信众，都和寺里的人无甚关联。

        就算是来往香客，那也都是过客。他及冠前，见过无数朝臣家眷与举足轻重之人，如今轮到他立于这庙堂之上，却不知当年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原来不只是路过镇守寺，他想，连同这稻妻城，天xia人间，一并雁过无痕地路过了。

        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se。

        于是回到他最初的岁月里，彼时他的双目清明，见过人，见过佛，未有善，未有恶。

        寺中抛却尘世俗名，只anchu家法号相称，辈分大的喊师兄，辈分小的喊师弟。有的虽然年纪大，但却是师弟。

        他是住持座xia的倒数第二年幼弟zi，寺中有半数的人，要guan他喊小师兄。至于那第一年幼，就是他那个还在学走路的师弟。

        guan一个还在学走路的孩zi叫“师兄”听起来忒为难人，于是大家就称呼这个小zi为：

        「澄往的师弟」。

        「澄往」乃是师父给他an宗门辈分起的法名，象征着他皈依佛门，是在册弟zi，受镇守寺庇护。

        一连捡了两个年幼的娃娃jin寺门，“住持业余ai好捡孩zi”，寺中有人开玩笑说。

        日后他才知晓，师父心善，好几位师兄都是半路chu家，被度化来的。乱世之中，从战争过后的路边捡人，快饿死的，缺胳膊少tui的，也有他和师弟这样的孩zi。

        但这话谁都能说，他和师弟说不了。

        师弟是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回来的，他是在荒海的追兵手里捡回来的，没有住持师父，他们两个早投胎重来了。

        也不是坏事。他在某一刻突然发觉，xia辈zi有xia辈zi的烦恼，他guan不着，而这辈zi，他shen上背着并不平凡的因果。世人称之为：

        血海深仇。

        年幼的孩zi哪里知dao这些呢。他们只是安静地长大，偶有顽pi，也免不了挨揍受罚。

        大师兄彼时已过而立之年，他们喊着师兄，实则当作他们的父亲。再加之大师兄的xing格一板一yan，别说他们怕了，全寺上xia，不怕的少。

        领戒尺，竹制的，看上去有了年tou，后来有一次听师父说，那东西打过小时候的大师兄。

        他问：“师父，为什么不由您来行罚？”

        师父的回答是打不动他们。须发之间，可见斑斑银丝，稻妻nei乱几年，仿佛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一段岁月，由是他记事时，师父已经是这副安详老去的模样。

        chun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镇守寺里的岁月飞逝，转yan当年那个不会走路只会爬的师弟都会上树了。于是又被打了十戒尺。

        他已经不会再被打了。大师兄说，他忽然沉稳许多。实则人的改变不是突然之间的事，芥zi之小，须臾之瞬，堆了十余年，也该堆成小山了。

        捡完师弟之后，住持师父再也没捡过孩zi。不是镇守寺养不起，是不能再让住持收徒弟，否则寺里的辈分简直乱了套了。

        其实师父也捡不动了。上了年纪，长伴青灯古佛是常态。别说朝臣来礼佛，大御所阁xia一年一次的朝佛仪式，师父都不再chu面，全权交由大师兄。

        他去给师父端茶送饭时，常见这位老者目光灼灼，望着棋盘中的格局chu神。

        寺中来去，全凭自己。宗门并不反对和尚还俗，也不嫌弃还俗再来。这便导致了他的几位师兄之中，有的留xia了后人，有的则chu了这寺门，再也没回来。

        有师兄的家眷找到师父，带来最近或者最后的问候。而在来客拜别后，他肉yan可见师父脸上qiang撑chu来的生气消失殆尽，连tou也低了半分，只挥手，缓慢地说话，让他添茶来。

        人走茶凉，是这么说的。师父说他如今也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年纪，缘起缘灭，随波而去。

        这哪里是问候。再多来几个这样的，师父不就被谋杀了吗。他倒着茶，心里埋怨。

        其实他年幼时，师父还并未像现在这般，算得上jing1神矍铄。天守阁与荒海都忌惮镇守寺几分，大家说是因为住持，“那镇守寺的老和尚有来历，女君也要敬他三分。”然而是什么来历，有说是女君的参谋，有说是女君的表亲。

        不过既然提到那位女君……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圣驾也是在镇守寺的大殿nei。

        师父虽给他起了法名，让他在册，又承认他是镇守寺的弟zi，但并未跟他提过正式收徒的仪式。不光如此，全寺上xia，大家都十分默契地对此事闭kou不谈。直到师弟受戒，他亲自求问师父，为何他不曾受戒。

        “你不是在镇守寺中安度一生的命数。”师父并不看他，只将手中的棋zi落xia。

        他可不知dao师父还会算命，那不是dao士的功课吗？

        师父确实会算命。他的心中有许多人的命数，连那位gao居天守阁的女君，也要来问一问他。于是沾了住持师父的光，他第一次见到了稻妻这位当权者的面。

        大殿之nei的偏室，从搬开的门扇里可见蒲团上静静端坐着两人，似乎是在饮茶交谈；大殿之外，隔两步便有把守的侍卫，神qing肃穆，胜过僧众。

        女君jin殿时，他正在回廊边，同师弟说着话。听见刀镡磨在环带上的声响，他便注意到了那位走在最前tou的人，反应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行礼，人已经jin到了殿nei，挡在重重侍卫之后了。

        也就是说，这第一面不过是短暂地匆匆一瞥而已。尽guan如此，他觉得但凡见过这位女君的人，都不会忘记她的相貌。

        他不由得心xia疑惑起来。

        师弟见他发愣，问他怎么了。他知晓这理由的荒唐，但他还是说chu了这句话：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女君。”

        师弟有些被他惊到，看了一yan房门，说这可不敢乱想。“你怎么可能见过女君。”他小声抓着他的胳膊，同他嘀咕dao：“女君平定稻妻nei乱时，你才多大？”

        是啊，那时他才……

        脑海中零零碎碎的线索忽然在这一刻堆积在了一起，他愣在原地，沉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