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斥责卑鄙小人的阴毒行径,泾渭分明地拂袖离去。半句话也就说不去了。
楚嫣上打量夏初一,纤纤素手,把玩着签筒里黑漆红的火签:“看来,问案之前,先要给夏太常立一立规矩才是。你方才撞本官,掌嘴十;立而不跪,藐视公堂,笞刑三十。打完之后,给太常套上拶,如果夏太常打定了不回话的主意,随时便可用刑。”
“莫非太常到现在还以为,被捉拿到廷尉府来,被判斩首之刑,是因为大司和大将军在诬陷你吗?”楚嫣声音提,语气转厉,却见夏初冷然不语,像是默认了她的问话,颇有一种对加之罪的无声嘲讽,便侧目望了一望楚平,微微一笑,“看来兄长这个廷尉,真是漏了太多事没。这件惊动了圣上和满朝文武的大案,朝堂上都已人尽皆知了,兄长居然还让夏太常糊涂着。”
夏初早就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长夜里,尝尽了生不如死这四个字的苦楚。被愧疚和绝望缠缚着,迫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过往的一切,梦境似的碎片,变成走灯似的梦魇一遍一遍地前重复着,像是在一座没有的迷中不停打转,从严丝合的天罗地网中发疯似的寻找着微小的破绽,撕开破绽才能找到天光渗漏的。这是他活去的唯一理由,也是他没有资格求死的唯一原因。只要命运还容许他在世上活一日,就必须去想,必须去找一个方法,一则教训,一条正确的路,让后来人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他勉维持着一平静淡然,看穿所有又原谅一切的躯壳,却早已在意志无法掌控的边缘,像期盼安眠一样期盼死亡。如今被楚嫣这样怨毒地说来,反而轻飘飘的,像不值一提的杨絮。可就在他恍神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埋葬了尘世间的与荣辱时,剧痛在侧脸上骤然炸开,令他猝不及防,前一黑,随后便有烈焰火辣辣地烧起来。他被打的脸颊偏向一旁,屈辱与错愕倏忽间翻涌而上。他早该知,却又不敢置信,陷在这里,沦为阶之囚,便是连最后一面与尊严也会被剥夺――
面对陌生官员的发号施令,施刑的衙役们也有几分力见,并未贸然上前,而是将光投向熟悉的廷尉正大人。廷尉正见状,连忙转请示坐在一边的楚平。楚平被故意晾了半日,又被言语讥嘲而无法反驳,见到属如此,才勉吐一分恶气。他打定主意,要看看楚嫣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因此虽有些不忍,仍然了,以示默许。廷尉正得令,向刑吏们打了个手势,这才有人走上前,一左一右扳住了夏初的肩膀和手臂。
多么熟悉的字句。这样的话,楚嫣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十六岁的时候,在大庭广众的宴席上,她怔怔地望着那个她从小仰慕的人,泼掉了她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酒愤然离席。周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了交谈,在看她的笑话。她不知所措,手脚冰冷,只有泪珠沉甸甸地压坠着眶,要拼命忍耐才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中掉泪来。可如今,楚嫣望着刑吏拿着竹板,一步步向夏初走近,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她这样笑的时候,也是很丽的:“二十。不要以为,我还是昔日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即使被人欺辱,也没有人会为我。如今国法和理,都在我这一边。太常如果还要胡言乱语,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其实夏初到今日,并不清楚这件将他置于死地的案件的来龙去脉,不知自己的罪名究竟是什么。那不重要。他只知阮诗想让他死,果然就有这样一个死局迎接他。他的妻对他的憎恨,夏初并不是不能明白。甚至他也曾长久地希望过,阮诗能够将全的憎恨归于他一个人的上。
“楚长史玩权术,祸国殃民,在向来所不齿。我昔日不肯对长史稍假辞,今日也不可能向你屈服。”落到了如此境地,夏初仍然从容不迫,用平缓温和的语气,包裹着执刚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