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回答她时,总带着一上位者的居临与成竹在,好似她这无知的一问不值一哂,是她愚钝不清楚状况,轻视了他的地位和权力,忽略了他积年累月的功绩,也错判了庙堂的是与非。他可靠而笃定的吻,划一忽明忽暗的细线,是暌违经年清晰分明的陌生与疏隔。柳梦无从判断言辞的真伪,言又止,终于无从开,无话可说,只能模模糊糊地了。
“卫澹虚张声势,还要跟他的话认真不成?”苏云语气淡然,断然截住了她过分的追问和猜度。柳梦一怔,静默中车轴吱呀转过一圈,苏云望着车帘外影绰的长街,无奈地笑了一声,摇了摇:“你以为大司是怎样的人?大司主理朝政以来,举贤任能,开源节,府库得以盈余;与民休息,安置民,全国数也有增加。三年之前,朝廷危机四伏,如今气象大改。大司匡扶社稷,已算得上是力挽狂澜了,倘能再安稳治理十年,重见盛世之象,也并非不可。即使不能与商汤伊尹这等前贤相比,也称得上卓识明断。既然如此,又岂会使人蒙冤不白?卫澹一向维持朝廷安泰,大局不失,但耳目太过发达,便难免自作聪明,故有今日之事。但纵使呈报到大司那里,也并没什么可担心的。贤妹离京日久,又不为官仕宦,有许多事都不知。不回来便罢了,既然回来,倘若听信言,对朝廷之事乱加猜度,对你自己也全无益,徒惹无妄之灾。”
她又痛又累,虚弱,了许多血,了不知多少冷汗。由于种种缘故,一直绷紧了神经勉力撑着,如今泪尽了,角涩然,意识却渐渐清明起来。黑夜愈黑,北风愈冷,孤寂的车轮声愈加清晰。又转过一个街角,轿终于行到了她的住所前,苏云了轿,向门房通了份,柳梦坐在轿里,声音飘远,隐隐约约只听见苏云说――你家主人在自己府上,天既晚,便亲自送归了。
苏云瞧了一黑暗中柳梦的神,了心,稍稍放重了语气,说了半日以来一直徘徊在心里的话:“既然不懂,遇事不要乱拿主意。不怎样,卫澹代表朝廷问话,是他的分之事,你若不是偏信言,对朝廷心怀成见,何至于闭不答?今日之事,便当个教训罢。”
她不再泪了,一直坐在那里,没有抬手去,柔的泪痕便在寒夜里渐渐涸。她就这样安静地沉默了半晌,终于了,轻声回答他:“多谢大人指教……我明白了。”
柳梦呼一窒,低双目,泛红的角又孤零零垂两行委屈的泪迹――是她忘记了,也是她不够了解苏云。旧年里来乡见她的时候,给她写信的时候,苏云只将文雅恬淡、像文人和隐士的那一面给她看,她便不会去想象苏云穿着官袍的模样。可他终究不是在野,而是在朝。如今的苏云,最重要的份,是受命于大司,位权重的尚书令。他中的朝廷和大司,和她中的,是全然不同的存在。因此,哪怕她顺着卫宁的诱供,回答了一份暗示他主谋的供状,他也能用长袖善舞的手腕和权术,将那些暧昧的指控从他熠熠的官服上彻底甩脱。反而自己什么都不说,才给他添了麻烦――无论如何,苏云还肯来救她的命,到底是自己又欠了他一件大恩。
这时候苏云好像又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那个人的声音有一熟悉:“……小的是……长平侯府的……先生可算是回来
上,也小看我这个尚书令了。”
苏云故作轻松,却只谈及卫宁,对大司只字不提。苏云难没有在整件事中受到那位生杀予夺的大司的存在吗?又或许本是在避重就轻地安她。无论如何,他都显然不想让她再问去,柳梦只清楚这件事。可是她在模糊的泪中望着他,却无法不让声音冲破发抖的齿关,颤声:“……可是……可是大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