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却传来一阵阵整整齐齐的呼号声,令人mao骨悚然。有人用洪亮的嗓zi,在突然沉寂xia来的街市上拖长了声音,宣读了一段东西。纵然隔了一段距离,并不能全然听清楚,可是柳梦知dao,那不是她曾经在宅院深chu1日复一日听到的那些熟悉的声音――各级官员仪仗chu行,威仪赫赫的锣鸣鼓chui和“行人避让”。很快,那宣读的声音就被此起彼伏的哭喊哀嚎淹没。柳梦心中惶然,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xia去。
封路的空地上,四面都由披甲的士兵把守,场地中央的兵卒,手中各自握着一gencu重的大杖,另一行全副武装的兵士,拖着一个个披tou散发,衣衫褴褛,五花大绑的犯人,像押运待宰的牲畜一样押jin了刑场,毫不留qing地把他们推到地上,一阵阵尖叫惊呼还未止息,棍棒立刻压了上来,压住了无力挣扎的单薄shen躯。发令的那个兵长一声呼喝,几十gen大杖同时扬了起来,重重地砸了xia去。柳梦几乎本能地捂住了耳朵,可是士兵们用力之大,仿佛连地面和楼宇都跟着震动。紧接着便是震耳yu聋的惨叫,不可遏止地刺jin她的脑海里。
“今个是哪一家的?”
“谁nong的清啊,丁家?张家?咳,叶家的人早就死绝了吧,总不会是他们。”
“……今天杀一家,明天杀一家――也不对,照这个法zi,一家得杀一个月――”
她站在二楼上,仍然看见刺目的鲜血逐渐从棍棒底xialiu了chu来,那些人的shen躯像草芥一样被一xia一xia地捣碎,liuchu残余的汁ye。最后她们的血都liu在一起,酿chu铺天盖地的一片红se。
视线所及,只有红se。血是红的,晚霞也是红的,嫁衣是红的,二十年前她穿着红se的嫁衣坐在红se的轿zi里离开京城,张开yan睛,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红se的云雾,送嫁好友们的交谈声,像一团飞逝的红云越飘越远,如果她没有回来的话,京城烙在她记忆里最后的永生难忘的面貌,就是一个灿烂的红se的影zi,是霞光的余晖,是艳丽的绒花,是山茶与梅。
是血。
这一次,那些人活生生的惨叫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柳梦在整齐划一的棍棒声中逐渐辨清那些凄厉而面目模糊的叫嚷,听见他们骨节寸断血肉支离的痛楚。
一个老妇人,声音嘶哑地喊“救命”。
一个年轻女zi,用尽全shen力气,在呼痛的间歇,断断续续地鸣冤:“……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zuo……饶命……不要……我不要死……”她的血一koukoupen在地上,似乎这样,天帝就能听到她们的冤屈与不平,施以援手,将她们救chu生天。
还有的人已经发不chu声音,只能无声地在绳索里挣动,在泥尘瓦砾上磨chu累累的血印。
“……这么杀的,好像还不是女眷,是nu婢而已……主zi该凌迟的凌迟,该砍tou的砍tou……咳,就说哪朝哪代的诛九族还有杀nu婢的dao理……”
“所以都说了,不是杀,是杖刑……有哪个命大,捱过三十大板,就算活了……”
“……都存心这样了,还能让活吗……这些人手底xia都有手段的……”
柳梦昏昏沉沉地向前走去,在交tou议论的人群里渐次听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姓,像一个个惊雷在她的耳畔炸开。它们一面安安静静地睡在她宅邸置放书信的箱笼里,一面又早已在她看不见的,不知dao的,与今日相类的血liu成河的残酷qing景中走向了死亡的终局。
她未chu嫁的时候,jing1研经义,长于诗画,因此结交了许多笔友。后来这些笔友,又陆续成了现实里的朋友。她人缘很好,又以世家zi的chushen,远嫁了地方上一个不知名的乡绅。因此chu嫁后的几年间,有很多很多旧日里的朋友写信来问候。她一一回复,都要花上许多许多天。后来书信渐疏。再后来,持续与她通信的人只剩xia了苏云一个。她从来不以为怪,也不为此而惆怅。因为她深知人世间的dao理:她自己的境况越来越落魄,那么旁人忘了自己,也是人之常qing,理所应当。
她今天才知dao,原来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经死了。
在语焉不详的交tou接耳中,哀嚎声渐渐平静xia去,那一团团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