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死在了能让贾诩难眠的雨夜。
广陵王替郭嘉扶柩停灵的时候,贾诩并不在场——没有人知dao他在哪里,但原本夜里是要由最亲近的人守灵的,郭嘉没有zi嗣,贾诩也不见了,广陵王算得上是郭嘉的上司了,只好由她来为郭嘉守灵。
棺木摆放在灵台的中央,还没有完全合上,能从打开的间隙里瞧见里tou的人。郭嘉正躺在棺里,是他此生都不会zuo的平正端庄的姿势,shen侧摆了他总是拿在手上把玩的烟杆和酒壶。
广陵王在灵堂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正恍惚着,似乎听见了拐杖拄地的声音,她抬tou,便瞧见有人拉开了灵堂的门。
正是郭嘉去世后便失去了行踪的贾诩,着了一shen玄se的素衣,平日系在shen上的金玉环佩都卸了xia来,只在腕zi上系了红绳,延伸jin了衣袖里。
广陵王还当自己恍惚得要紧,看错了人:“贾先生?”
贾诩开kou,声音沉静:“是我,殿xia。”他端端正正朝广陵王一拜,“在xia来为奉孝守灵,殿xia且休息去吧。”
贾诩其人,与郭嘉的关系很微妙。
若是说他与郭嘉的关系不好,这是不准确的——毕竟绣衣楼上xia,都觉着贾诩这位曾经的董卓军师难以相chu1,xing格又实在乖戾,只有郭嘉日日缠着他;但若说与郭嘉的关系好么?广陵王日日都能看见他与郭嘉打架,好几次zuo了和事佬,到最后也烦了,索xing躲起来yan不见为净。
如今却要为郭嘉守灵?怕不是要把棺材掀了,挫骨扬灰吧?
但她实在太困,连着守了两日,jing1神也郁郁沉沉的转不过来,只摇摇晃晃朝外走,重重打了个哈欠:“……那就辛苦贾先生了,贾先生可千万不……哈……不要把人挫骨扬灰了。”
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yan泪都chu来了。
“殿xia说的是什么话呢?奉孝可是在xia于辟雍学gong就关系非同寻常的……”他似乎是咬了咬牙,“好友。”
“啊……倒是我忘了。”广陵王扶着门框,却不追究了,一边打着哈欠,声音渐远。
他便又枯坐xia来,靠在那尊棺椁边上,却并不看棺里的人。
蛾使者长命,闲人者早逝,贾诩心dao,这有些可笑。
郭嘉死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多说什么,连神se都是安静的,只是看着他,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留念的——像他的一生,贾诩从来抓不住郭嘉的哪怕一片衣角。
此时此刻郭嘉也像晴风,一xiazi便消逝了。
他说,文和,我要走了。窗外是滴滴答答的规律雨声,半晌他才勉qiang支起一个易碎的笑,抚他的脸,说:“文和,别哭。”
贾诩nie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xia来,忍住声音里的颤抖:“郭奉孝,你幻视了吗?我没哭。”
其实贾诩希望他去死,自壶关之战后,几乎没有一刻不恨毒了他,痛恨他反悔,痛恨他的多此一举——明明就差一dian就要成功了,为什么?
此念犹如跗骨之毒,牢牢地攫取了他对郭嘉的所有qinggan;不论是曾经的渴望、希冀、甚至于眷慕,还是后来的憎恨与自厌自弃,甚至于绣衣楼再度重逢了,在床笫之间犹如亲密ai侣一般交huan,郭嘉的shen影都如影随形。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gan觉郭嘉随时都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不guan曾经相伴的时光如何深刻,最后弃他一人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留他于世间踽踽独行的人,还是郭嘉。
为什么总是给予他本不应该再有的希望,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弃他于不顾?郭嘉就像是在朝着歌楼里的姑娘说着话,也对他说那些半真半假的甜蜜话,然而歌楼里的姑娘并不会信,只有他贾文和会像无知的妇人,又一次相信了他郭嘉的鬼话。
郭嘉曾经在并不算得上愉快的xing事后朝他渡过一kou醹醁酒,碧se的酒ye顺着xia颌与脖颈liujin他散乱的衣里,于短暂的亲吻后,轻浮而不正经地开玩笑dao:“文和,你会长命百岁的。”
那酒实在劣质得很,辛辣得他一阵猛烈地呛咳,连眉mao都几乎要拧在一起。他恼怒地想,贾文和不过是从壶关回来的鬼罢了,又有什么长命百岁可言?长命百岁四个字于他而言或许更像诅咒。若是还chu1于辟雍学gong的那段时光,说不定贾诩真的会信他的鬼话,然而如今早已wu是人非,贾诩并不信他,只当他又在寻自己的乐,阴沉地拂袖而去。
但当郭嘉真的撒手人寰抛弃了他,他又不痛快起来了。从此往后,“郭嘉”二字,便彻底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