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这夜起初是很静的。

        墨丘利敲开妹妹的房门，shen后的长廊摇曳着巨大的树影，中夜的冷雨淅沥地xia起来，声音极轻。风中隐约han着不一样的气息，她rou着睡yan，jiao慵地在手心里呵气，吐息上升成缕缕白汽，面容如隔着一层薄冰，朦胧暧昧，有种被保护着的梦境gan。

        “晚上好…总裁先生，有什么事吗？”

        奥菲利亚赤足踩在地毯上，睡衣薄凉，长发披散，他为她披衣，闻到发梢一丝浅淡的香气。

        “晚上好，奥菲利亚。”

        “很抱歉打扰你，不过我想你应该…”兄长温柔地唤醒了这一场梦：“去看看你父亲。”

        ——再决定顺从我，或者反抗。

        01

        直至今日，墨丘利仍旧可以清楚地回忆起那天所有的细节，从祭司yan角汗shui涔涔的皱纹，到公爵怒目呵斥时颤动的胡须，历历在目，每一个微不足dao的小事都深刻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毕竟，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重要时刻。

        ——他还记得那一天，妹妹穿了白se的裙。

        教堂的钟肃穆庄严，尖dinggao耸如云，王gong前聚集了无数人群，黑鹫依着命令提前喂饱了白鸽，雪白的鸟儿亲昵地栖在他肩上，不住啄他的发梢，那些单纯的生wu，吃饱了就会听话，并不guan喂养他们的是谁。墨丘利从圆窗望chu去，远远看见那群收买过的神使在广场上起落，温顺又乖觉，只是太顺从了，不知为何竟有些引人施nue的意味。

        奥菲利亚与他对坐，阖yan默念，zuo每日例行的晨祷，白se礼裙从脖颈束到脚面，绸带chou紧，像是要勒死她似的在颈后打成利落的结。那是一shen仿教士的长袍，丝绸比亚麻多了贵族的气息，昭示着公主特殊的shen份——她与一般的教士不同，也并非寻常的贵族，她的gao贵源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两种特质在她shen上各分一半，公主平和的外表xia掩藏着巍然的神格。

        “愿辉光永存…”

        她在xiong前划了一个十字，手臂是轻盈的素纱，绣着羽mao的纹路，比起jing1灵从属的蝶形更像鸟儿。她的裙摆极其宽广，在狭小的空间里难以伸展，绸缎的丝光liu淌如shui，堆叠成一团柔ruan的光晕，随着ma车的颠簸抖落xia来，覆盖了他考究的羊pi靴面。

        他们都明白，外界并不如所看到的那样安稳，王城的dao路还是上一任女王在位时修建的，用于典礼的ma车纵然华贵，却也十分老旧了。古旧的车轮细细碾过路途上的沙砾，牢固的ma车像是笼一样囚束一切mei的东西，女王的鬓发微微抖动，她的力量不足以维持自己端庄的姿态，摇摇yu坠，直到兄长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这gu突如其来的支援力dao使她终于得以稳坐，代价却是再也无法挣脱。墨丘利亲手扶她坐了女王，他扶植的傀儡不止她一个，可她是特殊的，她的yu望比王gong中任何一个活wu都要少，她的善良却比所有加起来的都要多，懵懵懂懂的少女，匆忙披上礼服，镜中的yan神还很清澈。

        钟声敲到第三xia，gong殿前白羽纷飞，一派圣洁庄严。大祭司随即念起宣誓词，冗长无比，这些琐碎的事qing委实是不必摆上台面的环节，但老派的国家总是愿意这样维持他们的尊严，毕竟他们仅剩的，也只有曾为qiang者的尊严。一众臣xia则在审视这位新任的女王，评估她是否有成为王的资格。他们的目光从发ding扫到指尖，再往里，圆形的窗截断她半shen的端丽，见一袭纯白的裙，不知是否为了彰显她与先王不同的节俭，那裙没有奢靡的珠绣，几乎白得像是殓衣。他们min锐地捕捉到她祷告时微微颤抖的睫mao，她是害怕，还是紧张，亦或者两者都有，mei丽的小公主，俨然是一朵脆弱的温室蔷薇。

        奥菲利亚，在这个时候，你难dao还没有准备好吗？

        人们有略微的sao动，锋利的评判从kou耳的低语中散布chu去，准确地送到女王的座前，这使她本就深重的忧虑达到ding峰。

        “陛xia。”

        墨丘利轻声呼唤她，短短的词汇于他唇she2间转圜，那是个gao贵的称谓，落在耳边带来一种足以支撑她的力量。一瞬间的犹豫被掐灭，她的手心浸满冷汗，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然而她仍旧掐住了掌心的肌肉，骨节用力得发白，王国的权柄不能自她手中失落。

        奥菲利亚咬了咬xia唇——他清楚地看见她鬓边垂xia的tang卷的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打了一个旋儿——何等柔弱而jianqiang的女王。

        “到时间了。”

        她用力仰起脸来，决意向所有人，好意的，亦或不怀好意的，展louchu王的威严。

        两种极端在她shen上糅合，温弱的眉yan间凝着一gu英气，鸽zi随着一声轻巧的呼哨，gao飞到天际，展开一dao雪白的圆幕，羽mao纷落，像是天上的云降落成地上的羽，或是地上的羽升腾作天上的云。温顺的矮种ma打了个响鼻，天神般的公主踏着光华，拾级而xia，而那光华不及她眉yan一半动人，同她的脸颊相比，早chun的百合都失去jiao艳。她已经足够mei丽，可她的凛然是比容貌还要先打动人心的武qi，她的裙裾飘在风里，如阳光的发丝挽成发髻，她凝视座xia万千臣民，yan眸澄澈如洗。

        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静。

        “是公主来了！”

        “奥菲利亚公主！”

        随即，由一声起，民众中爆发chu无数迎合的声音，他们的呼声如海chao，汹涌地推到王座之前，轻浮的白沫刹那堆gao，但落xia时也迅猛。kou中的言语本就是十足虚幻的东西，他们其中的一些，tui上绑着短刀，风衣xia的枪guan填充着新式的火药，可以拥护这位单弱的公主，也可以推翻摇摇yu坠的统治，他们的行为只在幕后推手一念之间。奥菲利亚立刻明了自己如今的chu1境，她正在被所有人审视，而决定她命运的人隔着一段chu2手可及的距离，在她shen上投落温柔的yan光。他象征着一种新的力量，像是初发的nen芽，青碧的jing2梗之类的东西，辛辣，凌厉，bobo生机；而相对的，信鸽却已经太老了，闭锁城门，不理人间，这片土地太温吞，也太诱人。真神的光辉照耀的国度在枕稳衾温的年岁中消磨了牙齿和利爪，随着初代王的永眠，无尽的辉煌亦睡去。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棺椁中的先皇不该承受过多的罪名，但没有一个人能在这场浪chao中安然自若，灭世的洪shui淹没国土，把旧的丑陋的东西尽数扼杀，再诞生chu新的制度。国民的愿望和寄托如此沉重，足以压断jing1灵的磷翼，她晶莹易碎的mei貌恰好印证了那些传言——新任的女王是个陶瓷人偶似的小公主，大厦将倾的信鸽王室，没有人相信她是能力挽狂澜的那一个。

        那天的太阳好的不能再好，天蓝得像是倒转的大海，而真正的海shui在她脚xia漫延开来，晴空万里，日光灼tang，仿佛是神赐予她的窥破真实的能力，一切嘴脸都暴lou在yanxia，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