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向主座后的方向移动，直到“咔哒”的动静响起。他听得很清楚，诧异又恐慌地抬起，长公主正拿着象征他家格的那把打刀，细细地站在刀架旁端详。

        铃木是此地领主的家臣之一，与近藤家分庭抗礼，把控着鹤观岛的赋税贸易。看样这位应当是铃木家的长，本应和他父亲一起理鹤观大小财政，怎么跑这儿来等自己了？

        “铃木大人？”他说。

        说话倒是滴不漏，可你今日既然来了这茶馆，碰见了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铃木大人摆摆手，也不跟他废话，径直说：“若不嫌弃，去我府上坐坐。阁即能城，必是有姓之人。且报上来吧，我愿闻其详。”

        此刻的笑意俨然有些藏刀之心。

        “是，殿。”他应。长公主殿的脾气……说句天打雷劈的，简直甚于大御所阁。两年来明里暗里丧命的老臣小卒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她的手笔。再加上长公主与大御所阁的关系紧密，其中的关联如何，猜测颇多，但无人敢言。即便是确有关联，又能如何？有儿帮父亲的理，自然也有女儿帮母亲的理。

        这位是稻妻的长公主，本朝律制，便是顺理成章的储君，哪怕她有一位胞弟，也不能改变什么。只可惜，女君似乎是从前朝取了教训，没有早早立储。这也就导致长公主及笄五年，既无婚，也无储君之位。

        他这般思虑着，听得一阵衣料摩的声响，想来是那位站起了。他没有立刻抬，在这样的场景，恭敬些总比冒失要。

        “我记得你是武家，遣间卿。”语气再平常不过。

        他抬手扶起斗笠的一边，方才正视着这位，语气平常地报了个名字。铃木大人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全貌，老谋深算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女垂着，宽大的袖中纤弱白皙的手腕，她端着气袅袅的瓷制茶盏，指节修长。不可否认，她与大御所阁一同，拥有惊为天人的容貌。同样不可否认，她与大御所阁一样，拥有反复无常的脾气。

        “有些话，说了便是说了。遣间卿应当明白，凡事都有代价。”她轻叹一声，放了手中的茶盏，目光幽幽地落在坐立不安的人上。

        他倒也不卑不亢，回：“在不胜惶恐。但铃木大人，”话锋一转，“在祖居踏鞴砂，应当未曾与大人谋面。今日也是一回踏这菅名城。”

从这座木质建筑的二楼走来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看服饰，不假想是个富贵人家。这菅名城中富贵的，也就那几家。再看衣领上的家纹，他心中了然，起行了个礼：

        “在只是来寻个亲戚。”

        曾有言，一丘之貉，害群之。虽然先见不到这“害群之”，但可以见见同是一丘之貉的这几位。铃木大人等在这里，那就不能负了人家的好意，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能第一个认自己，也是令人动之事。

        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好奇这个时节，是哪家的人会来搅菅名城的浑。九条？还是神里？又或者是那位「大御所阁」的奥诘众——

        明白人都知，这话无非是现成的客套和敷衍，对于这位稻妻大御所之最尊贵之人，他可以选择妥协，也可以选择如现在这般，装作一个不明事理的新人。

        “你大可不必如此惶恐，遣间卿。”一个飘忽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轻盈的脚步声，和相对沉重的衣摆在木质地面上拖曳的声音。“我并不在意朝堂之事。”

        客室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枫原万叶。”

        但这并非八重菊，为总大臣，他再清楚不过。于刺绣时刻意少绣了一，避免冲撞大御所阁，而即便如此，能穿这样纹路的人也寥寥无几。

        “殿，”他依旧故作镇定，“今日之事，是为大御所阁着想，微臣并无他意。”

        “今日之事，遣间卿你当作何解释。”她开说，仍旧是没有抬。

        话音落，对方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听得他心一颤。只听长公主说：

        遣间看这架势，自己是坐不去了，就顺势跪伏在茶案旁，解释：“殿明鉴。此事并非微臣一人之言，而是众人之意啊。微臣不过代人发声，无意冲撞殿，还望殿……”

        遣间总大臣已有两年，他心中深知要想坐稳这个位置，有些人惹不得。但不妨碍他后之人想要搬权势，有些话他又不得不在朝堂之上说来。

        遣间的站队不说是民心所向，也是大势所趋。到底这世间，男是要比女更适合一国之君。

        他这一应声，就瞥见边的小二抖了抖，差跪了去。那位看着也不是像有怒气，了楼梯，踱步过来：“阁既是浪人，如何的城啊？”

        那人回过神来，面如常：“无事。那现在走吧，阁。”

        这位“铃木大人”挥挥手，后的门猛地打开了，一阵脚步杂乱之声过后，便确实只剩门外的风了。

        女君迟迟没有立储，朝中各派站队已久，却并不见。以至于有人说，女君该寄希望于生嫡长。这话说白了，就是大不敬，放在民间和劝寡妇再嫁没什么区别。可这是王公贵族们的事，什么光彩与不光彩，都是争权夺势的垫脚石罢了。

        小二没等他这边说话，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跪伏在地抖着嗓喊：“铃木大人。”

        但她仍旧是稻妻的长公主。一人之，万人之上。生杀予夺，大御所阁都是默许的。

        寒松针沉浮在茶碗中，桌前的人有些不敢动作，他低着瞥了一主座上那位正悠然自若喝着茶的女，衣裙上刺绣金线暗走，隐约可见八重菊的影。这是一种权利的符号，除大御所阁外，王公贵族，上至太，都不可用。

        “我看阁有些熟啊。”铃木大人中气十足地笑了两声，睛里却全无笑意。自称浪人武士却又能关隘，想必和他那位小小年纪又想大事的“家主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据可靠消息，稻妻城确实派了人来。

        此话绝对不真。遣间琢磨：长公主多年未有婚嫁，要知一旦婚，她便会失去争夺君位的资格，只在名义上还是王室成员。所以这话一定不是真的。

        想起来了什么吗？他心中慨，终究还是有人记着些前尘旧事。也不枉他在这茶馆里贴了两块铜币。

        看来自己还真是被看成了号人。他无奈地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