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梦中玄衣人一孑然冷意。
“…忘生?怎地又在发呆?”谢云见他又似神游天外,只当他是今日劳累过度,伤神忧思,思前想去,还是留他在剑气厅凑合一晚。“不劳师兄费心,忘生这就回太极殿,明日还有早课。”
见留不住人,他便又去寻一提灯来上要他带走,夜里山路不好走,莫迷路哭鼻才是。李忘生惯听他语不着调,连反驳也无,肩上大衣亦本还与他,自己运气护即可。谢云却要他且披着,有灯有衣,夜行才妥当。
复风雪,方知冷。手中灯盏被冷风得摇摇晃晃,险些没几步路便要灭了,但每每总是挣挣扎扎灭复明,照雪落影也绰绰凄凄。纵使一灯气咽只余青烟,路也是要走去的。
待他觉察不对之时,那灯似乎也不再遮掩烧不尽不灭的怪,任风雪扑,再无一丝摇曳。从剑气厅往太极殿,这段路正反他都走过无数次,沿途所有俱在心上,可莫说往返一遭,就算是三周也有余,他还是未见太极殿一角。朝后望去,也俱是茫茫一片。
不知怎地,那黑的后却未有丝毫恐怖之,好似蛰伏的不是山野怪,而是方才得以栖的一堂皇诱惑。回,便无恙。行,便无止。可他断断不可能败于诱惑。得此心念,雪便越落越猛,风亦似刀刃相割,可他肩披的衣却总是不落,一衣带,也挡风霜刀剑,倒让他在这风雪折里越行越远。
待前路终有旧景外的屋舍胧影,却又不是太极殿,反倒复现剑气厅。不过,远远看去,窗本透的昏花灯影已寻不见,黑是黑,白是白,窗棱窗纸与积雪,个个分明。许是师兄已睡了,他如此去想,又知必不会如此。
待立于殿前,只觉眨间楼几许,几兜压来,叫他不可观,不可近。可他偏偏还是要看的,这倔来得与谢云不同,若有人在他面前行古怪,他必要剑挥,叫人莫敢与之周旋。李忘生则是以不变应万变,该行之,该之事,俱不应改。
离得稍近,这剑气厅的荒凉颓败之就愈重。门前青苔枯黄,久久无人洒扫,就连他门时的足迹也俱无。仿佛半日之间,此已人去楼空。可待他再往前行,将将推门而之际,这剑气厅竟寸寸裂,形之不存,颓颓然崩解坠落,李忘生受此一惊,脱呼师兄,这才发觉,不仅自己发不什么声响,此地雪无声,风不号,大厦将倾亦无声无息。
师兄…!
声声俱无声,前凄惶之景荒唐至极,他该知如梦似幻,趁早醒来为好。可言之无状无声,寂极静极之间,总有冥冥后怕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唤去无果,思及剑气厅还有年岁尚小的洛风,他便也呼风儿,未曾想这两字竟存了声响,如一墨,倏然开,怔愣之间,他已睁得。
六
“师叔,”他一手被紧攥在侧人手中,“风儿在呢!”
风儿…尚未满一岁,怎会开叫他师叔。前这少年郎,正眉目焦急地看他,让他发觉自己卧于榻上,上早不是谢云予他的一件衣。洛风见李忘生迷蒙,便知方才他定是在梦中见到些许乱心之象,中喃喃似是言语,又无声响,不知是否了梦魇,他不敢贸然去扰,只得榻前静候以备不测,直至李忘生呼一句风儿,他才应上话来。
“师叔且定神,前几日师叔昼夜辛劳,这才醒了,莫乱了息。”
待调息片刻,神思归拢,灵台清明,他这才将将自梦中脱而。人常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可他偏生反过来,此一病只是积劳成疾。神策近日拿师兄之事重作文章,他屡屡周旋其中,自知每况愈,可未及人事不知,便忙得照旧。直至大事小皆毕,神思一宽,人也悠然昏厥案前。
“师叔,这松仁粥你且尝尝。”
洛风自侧取了盒,拿一瓮捂得严实的白粥。李忘生闻他煮了松仁去,只得在心长叹一声。往日吕祖一行不知何日返还,师兄与他两个半大孩,未能辟谷,除却修,便要在冰天雪地里钻研何可。谢云惯窜上爬,索便取山间老松树上松仁粥,米半碗,至满,文火煮至沸余半,一碗松仁白粥,是解暑气,养五脏之。
洛风尚小时,谢云如是教他,说得是,赞得天花乱坠,谁知只是孩童无可,寻到什么便煮什么。见洛风如自己小时一般被他三言两语框住,李忘生也不那不解风拆穿之事。待他长大,便懂分辨谢云中的二三玩笑。长大长大,日消月长,何从急?
而今,洛风早早便因往事铮铮剜了孩童懵懂,静虚一脉常受冷,洛风为谢云大弟,自然遭挤兑更多。如今他为了熬些粥,除开惯例的供给,自是求无可求,白白受气。冰厚几尺,也难寻来河鲜几许,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竟如重回中条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