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我的年纪比你大上许多。百年之后,我终归要先行一步。你们家不是有句话,叫‘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沈长这样心定的人,难还不能看淡生死吗?”[9]
沈峤自忖,修多年,生老病死,的确是早该看破了。
可唯独面对前这个人的时候,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绪,冲上前紧紧抱住对方。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现在还…还不想跟你分开…”
晏无师曾说过,他与人对战,必要十拿九稳。若不是因为自己要在那时执意回玄都山和郁蔼争夺掌教,对方本可以不用以重伤未愈之躯与敌决战,乃至失去命。
自己明明可以等待更好的时机,即便玄都山被突厥人所占,他依然可以带着袁瑛和顾横波,带着边、玉二人,甚至可以向杨借来兵,总有一天可以要回属于他的一切。
可无论自己再多少次的假设和复盘,终究也不能回到过去,让死去的人复生。
烈的悔恨和失落将他攫取,沈峤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他们的人生兜兜转转,错过的光阴太多,真正相知相伴的时间太少。
庄云,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10]
的确如此。
可是一个人能够把握的,也仅仅只有这短暂的一生。
他抬起,一滴泪难以抑止地从眶里落。却被对方温的手指接住,从脸颊上轻轻抹去。
对方无比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睛,缓缓低。
沈峤闭上睛,那个预想中的吻却没有落。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睁开,窗外漆黑一片;地上着一盏风灯,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驱散了从梦境里沾染的阴气。腹中孩不安地扭动了几。
死之萧杀,生之绚烂,如那光华转的灯火,转瞬之间从他的上一掠而过。
他抬手摸了摸脸,却并未像往日噩梦后醒来时那般满是湿意。
时间逝已经冲淡了失去那人的痛苦,从每每想起便泪不止,到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同旁人谈论此事。
只是,清醒时无论如何用那些圣贤语录说服自己,午夜梦回之际,那些深埋心底的悔恨总能以这样的方式卷土重来。
沈峤苦笑。说到底,自己与阿轻中的那些坐时妄谈三玄、一转就去求长生的南朝士人又有何分别呢。
他实在睡不着,便侧着躺在榻上,望向那盏阿轻从集市上向胡人买来的西域风灯:它的四面镶嵌了半透明的琉璃,琉璃的周围和上都是镂空的金属框架,将蜡烛燃放后,亮光从花窗里透来,煞是好看,晚上着又没那么晃。因此阿轻总在他睡之后将这风灯亮,好让他夜里起来有些光亮在,不会磕碰。
此时那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着,又传来几声磕碰的轻响,沈峤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琉璃上趴着一只四寸来长的虎,不知为何掉了风灯里,找不到路,绕着四琉璃无助地爬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