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三清殿时,外界凛冽的寒风夹杂一片片雪花,如刀锋般迎面扑来,刮得人面颊生疼。祁jin闭了闭yan,早已习惯华山ding峰如此气候,已经是波澜不惊。手中四十八骨的油纸伞举了起来,挡住铺天盖地洒落的冰雪,撑起一方小小天地。深se麂pi靴zi踩在积雪上,发chu“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夜se中平添几分生机。
满月gao悬在丝绸liu淌的夜幕之上,涓涓光华穿过银河落在他touding,风雪裹挟着脚xia细碎的声响,一刻不停地飞舞后凋零,向山谷、向深渊、向祁jinchu2手不可及的远方。月华将纯阳gong整个笼罩在雪白的天地里,白日的雾霭山岚早已经散去了,潜行者少了云霞的遮掩,于雪月交晖之xia无所遁形。
祁jin猛地回过shen。
shen后空dangdang的,他所留xia的清浅脚印也已经被一层薄薄雪片重新覆上,很快就要看不见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握紧伞骨的手蓦地攥紧了。
祁jin并不喜huan满月的夜晚。
对祁jin来说,满月通常意味着噩梦、血腥又或者难缠的麻烦。凌雪阁的刺客钟ai这样的夜晚,因为他通常并不会在满月时执行任务。于是朱红长绸在月夜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动作轻盈而有力,月光也会在手中liu淌成寒凉夺命的利刃,带着烈风而来。纯阳gong飘然的仙气遇风而碎,散在将尽的月se里,如同天地间随chu1可见的一簇飘蓬,随后不见了。朱衣玄甲的刺客抬起tou,眉睫微敛,收起了一shen杀意便如同长安城中教养的贵公zi般柔艳而无害。
可是他笑起来,如同桃花沾上了chun日的雨lou,shui芙蓉被雨打湿的莲ban,明艳中透着濒死的血光,破开dao家护ti罡气,ying生生又将他拖回那个血海浮沉的人间。祁jin说不上心中是何等滋味,他并不惧怕,却在那袭红衣招摇而过时,恍惚看到以他们骨血rong成了这漫天的冰雪。于是他本能地抗拒、一再警告他不要再来了——
他向着shen后伫立了半晌,才复又回tou,走jin只有灯火与松影摇曳的山dao中去。
姬别qing当真不来了,祁jin心中却也惴惴不安。
他早知dao的,凌雪阁zuo的是何等勾当。每遭都是踩在刀尖上夺来的生路。沿途不知滴落几许同僚的鲜血,一个回眸,shen后的人也许已埋骨青山,再寻不得了。姬别qing会是例外吗?吴钩台台首,凌雪阁第一的刺客,自恃qiang悍而无所畏惧,一次次自九幽死地夺回凌雪弟zi的xing命。也许幽冥中沉睡的神祇终究被他的脚步惊醒,贪恋那抹艳烈的红影,于是只手翻覆中,将他留待此间,再不得归了。
祁jinxia意识避过这荒诞无稽的想法,轻轻转了转伞柄。
明艳如chun桃的伞面划chu西湖畔柔ruan舞绸样的弧,伞面上的雪洋洋洒洒落成了絮,销落在同样洁白的风雪里。只余xia一片和蓝衣daozi并不相称的、艳qing的红。
一把并不像祁jin会用的油纸伞。
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将这伞落在自己房里,反正,姬别qing总是在风雪月圆之夜撑着伞如鬼魅般chu现在祁jinshen后。或许是走时已经日chu天晴,他也就不再需要一把在touding遮天蔽日的伞了。又是某一日,祁jin行将chu门主持早课时,外面风雪大作,便随手取了这鹃啼红的伞,来为自己遮蔽风雪了。凌雪阁的伞自然是好用的,结实jian韧的伞骨抵得住华山ding峰狂舞的烈风,看起来艳丽jing1致的伞面也是岿然不动,想来该是jing1密坊的手笔。他执着伞,伞柄chu1许是nuan玉所制,握着毫不冰手,甚至有隐约re度传jin祁jin手心,这般一路行来,指尖到心底都是nuan的,就仿佛……就仿佛有人还在shen边,同他并肩一样。
祁jin始终明白的,他不该贪恋这份温nuan不放。既然已经zuochu选择,从离开凌雪阁投ru恩师门xia开始,就再不可回tou了。以他满shen罪孽而求悟dao,原本就如行于火山汤海,意志但凡不jian便是shen死dao消的结局。祁jin并非惧怕死亡,只是希望以他微渺之shen,至少死前能够赎清当年罪孽,或是能够消减那人一二分的杀孽。
窥天之极并非大dao坦途,就如同华山栈dao结满的冰霜,或是这一路静寂无声,无论回忆或是忧心,一条路也总有到tou的时候。祁jin在纯阳的居所只是普通的两jin小院,甚至称得上是有些简朴了,院落里不过堆了些柴火或是废弃的旧剑,旁的也仅有株经年的红梅。那棵梅树自吕祖创立纯阳gong时便在,如今生得有二人合抱cu细,每到冬日,枝tou花苞次第绽放,颇有千林腊雪缀瑶瑰意趣,也算得纯阳一景。于睿常因此戏谑,“师父他老人家还是偏心祁师弟的”。
师父自然是有些偏心了,祁jin心里清楚,红梅虽mei,于他这样人来说却并无甚特别的。只有时推门chu来,看见灼灼红梅,竟有些恍惚,浑似当年还在凌雪阁一般qing境。自西京事变之后,他和姬别qing就换到了人更少的后山chu1,一座小院里两间屋舍紧挨着,每每任务归来抬yan便可见到后山开得正好的一片梅林。姬别qing有时颇有闲qing逸致,几个起纵便落在林中,他一shen朱衣耀目,攀着了一枝梅回tou对着祁jin微微一笑。
白雪红梅琉璃世界竟也及不上他这一笑了。
祁jin收了伞,推开房舍那扇有些老旧的木门,“吱呀”声在夜里传chu去很远。
也正是在这略显嘈杂的时刻,异变徒生。
有人自房梁阴影chu1猛地俯冲xia来,直冲着祁jin面门xiong怀chu1钻,手中两柄红蓝异se的链刃在朱红衣衫旁闪烁着不祥的寒光,分明是暗夜里索命的修罗。
虽未料到此节,祁jin却也并不慌张,手中油纸伞平平挥chu,直接住对方甩来的链刃。那伞被带着枯叶样铁刺的链刃缠了个结实,竟然丝毫无损,果然是jing1密坊的wu件,从见世那天就不单单是柄遮风挡雨的伞了。那人一击不成即刻便改了路数,借着被缠住的油纸伞将祁jin往自己shen边拉拽。
祁jin冷笑:“果然狂妄。”手腕翻转,借着他拉扯力dao将整把伞直掷而去。他使chu的是掷剑对敌的招式,一柄沉重的油纸伞在他手中也像是千钧铁qi般,裹挟着华山凛冽的寒风向着来人气势汹汹扑去。来人shen法灵巧,见他借力打力也不慌张,腰肢一拧一转,转瞬之间已经跃chu几尺开外,足尖一dian,看起来并未用力,却把来势甚疾的油纸伞踢到了角落。
那柄夭桃nen柳的油纸伞gun在角落阴暗chu1,无光照着,便见不得往日的妖娆,更不复在祁jin手中珍而重之的模样。
来客落在窗边,斜靠着窗棂懒洋洋勾起自己颊畔一缕乌发,dao:“好dao士,倒学人家用这斑竹玉骨的伞,也不怕折了你的苦修么?”
祁jin也不答话,只摇了摇tou,
那人便立起两dao黛senong1郁的长眉,红衣一拂,链刃如呑风翻雨般筑起一dao飘忽幕墙,锋刃席卷而来,liu光溢彩地凝成一dao血线,直bi1shen前。他并非要收祁jinxing命的模样,链刃舞过似是chu1chu1杀招,拢住祁jin从眉心到关元气海,飘飘一片寒芒,意yu裹挟住他shen形,令他沉溺在自己这片汹汹涛shui里,随波逐liu放弃自我。
链刃幕气传chu祁jin轻笑,他手上连个像样的武qi都没有,却未见慌se。他shen姿依旧tingba昂然,立在阵yan中不动如山,只缓缓抬起右手,并指掐诀,浑似以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