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知的。”
他找到他了,在明端吃了很多苦之后。所以他让他改姓唐——糖么,总是甜的。
可他记着释之是姓秦的,于是他把灭谛刀谱传教给他,却不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他杀了明端的父亲。
笑风生,是他毁去秦门和赤练之前给自己留的退路,本不需要再造一个“十七刀”来。
然后呢?
一瞬千念起,弹指归诸灭。
可他丢了明端。
可他终竟言,秦门百十条人命,他只一条,抵不了的。
唐洵章:“……你总是骗我,我不信你。”他还是要甩开你的——他心里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响——连阎王都可以去见,只会是为
贪了这么多年,他该放手了。
十七固然恨秦峥,但也厚谢他带来的苦痛。囚于栾山时,他于那一个又一个难捱的黑夜与白日里攫获了四大皆空的真谛,即腹中空、颅空、心府空、什么都空。因为“空”得太过,有人便拿苦痛为他灌,轻飘飘躯才能挨着尘泥,才能守着他放不的人。所以他厚谢这苦痛,无时无刻不厚谢。
唐洵章把十七从地上抱起来,他本就很轻,少了两条胫,就更轻了。
“我没有,”聂放轻言辩解,饶是嘴角源源不绝淌的血也未能消去他的怿怿,“聂十七,弃七、弃劭令、弃真、弃天命……从没想甩开你过。我叫你释之,是告诫我自己……该放开你。可没成……我试过了,释之。一次……也没成。”
聂放看着释之的眉,难得恍惚。
在那电光火石间,唐洵章想通了许多事。比如,为何十七要把他绊在茶楼里;比如,为何咷笑浮屠能在汒山之遇上他;又比如,为何十七要叫他释之。
可他想让自己净些、再净些,然后才能把明端找回来。
杀人杀得多了,杀红了,杀没了心魂,杀没了……秦门上,全杀了。
十三年,说快也快,有释之陪他,日日都是喜的;说慢也慢,蛊毒发作时不啻是度日如年,有几次疼到想一死了之,最后只剩一个念:他说好要陪着释之的,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
“秦峥,你将他看成了什么?”
带花生吃的小家伙,被他恩将仇报没了家,又被他拉拉扯扯成了人——他也不晓得这到底算是什么,说怅惘也怅惘,说荒唐也荒唐,但终归不是对的。
他记起杀死秦峥之前说的话。
夜缠缠绵绵地沉,是一种荒芜又空的蓝黑。他抱着聂放走院,带血的黄叶被风一扫,全都窝墙角瑟瑟发抖。
然后啊……
“白老五说废话的时候,我就知你不在那了。你总是这样……总是!”
“后山乃秦门密地,又藏着练菀和你的秘密。若无你默许,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怎么可能三番五次来后山找我?若不是你以明端要挟我,我就是饿死在栾阳山上,也绝不会受人摆布!”
他惨笑起来,双目赤红,恨不得在十七断气前先生撕了他:“你总是想甩开我……你又想甩开我!你这个……”
可他放不了。
“你该的。”他再,“玩泥巴的年纪,我在人前人后跪没了……栾山一年,废了手脚只能个。横竖这条贱命快折腾光了,这一回,我想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