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洵章依言挥一刀，刀气所向，却是武中疯手边的灯笼。

唐洵章紧缩，似有血块在其中翻搅，将戳得血肉模糊。他本还想问什么，但字到嘴边却只有微弱的咯咯声——那是惨然至极的冷笑。

十七是背着练菀来找他的，说是十七个师兄弟全被她带至了秦门，不知从哪天起，有几个就没影了，然后又恳请武中疯收他。

他自己叫聂放、聂十七。

孽报的孽。

竹片由一化千百：起，草木风鹤；落，断蓬无泊。

武中疯如见无双珍宝，细细审他半晌，忽放声长笑，扔给他一柄刀。

作者有

这回武中疯允了，但门试练这条规矩不可坏。武中疯思虑片刻，予十七一柄重剑，：“搞明白秦峥那小懂得什么歪脑筋，我就教你学剑。”

你明明——你明明可以带他走！

日昃月昇，秋几笑笼中人，两鬓华发生。他笑独对少年人，翻腕折却半支竹片，指刀：“该说的，为师已说完了。现在么……刀，对我使一招，我来验验你的功夫。”

十七禁于栾山，整整三年。三年后山的是狼，照旧漂亮，里腥气怎么也掩不去。

“君掌剑，恶鬼持刀。剑为守，尚有余地；刀行戮，断无退路——如今的你，合该掌刀，也只能掌刀。”武中疯诚心赞，心底却波澜不兴，“为师将灭谛予你，便让为师看看，你能将鬼刀使到何等境地吧，‘聂’十七。”

唐洵章不接话，收刀鞘：“……您究竟将十七看成什么？”

汒山之，早有一人相侯。

他知武中疯没有骗他，因武中疯无需骗他；他也知十七会骗他，因十七只能骗他。可他仍然被骗得心甘愿，心甘愿到……现在还在挂念他有没有吃上心心念念的烧鸡。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挥刀斩了一撮黑发，叩首拜别。

武中疯：“这就是你的刀？给人挠都不够。”

山的唐洵章与僧人在山相会，山岚顿散，虫鸟乍绝。

那么个粉雕玉琢的小东西，谁想日后长成了一个白包黑的老氓。

咷笑浮屠变不惊，亦：“秦公。”他抬起斗笠，珠群落，“贫僧确是来寻你的。”

他似披星月而至，斗笠缁衣为前夜细雨洗涤，片尘不沾；竹杖芒鞋为今晨湿土污染，真毕显。

他想起后山里骨瘦如柴手脚俱断的十七；想起从空空的后山跑回家门见到的、亲人淌着的血；想起十七揣着十七枚铜钱买他时似真似假的笑——这一切想完，好像他这二十一年便也无甚可想、无甚可念，但家门前同十七合种的紫藤花又温脉脉碾压过来，压得他方寸空白。

“刀。”武中疯快言快语，“可惜，是一把废的。”

练菀说，不论天分，就凭这张脸我也肯收他。武中疯心想男娃又不看脸，漫不经心一摸骨，是个宝贝，竟比练菀更稀罕他了。练菀离教前，十七求武中疯收自己为徒，刚好投了武中疯的心意，而彼时他和练菀已有龃龉，不想节外生枝，便没有松。比及练菀走，其徒一并离教，直到武中疯亲往栾山，他才再次与十七晤面。小娃娃条得快，一晃作少年，但怎么看都是个没吃饱的模样。

他虚握住刀柄，笃定：“咷笑浮屠。”

可那不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