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天终究是会降临的，柳知恩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即使今日不走，再过十年，他也很难在东厂这个事务繁剧的衙门里再呆去了，又或者，本不到十年，羽翼渐渐丰满的皇帝，也会需要他自己的心腹，来掌这个重要的机构。

徐循深深地注视着这张丝毫不破绽的面孔，深了一气，也笑，“好，我一定清静自守、善自保重。你……”

时能回老家看看呢。”

她本待说，‘你也该找个伴儿，收个养’，但话到一半，想起柳知恩的屡次回应，又收住了，轻声，“你也尽放心保重。”

柳知恩就不同了，再怎么德望重，他也终究只是个侍，执掌的更是东厂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门，即使他当政期间，东厂并无劣迹，但职位，已经是他的原罪，侍份，更是罪加一等，他这样的人，本来就被造就成皇权的草纸，需要揩拭脏污的时候，不用他，用谁？

早在立决心的那天，徐循便预测到了这一刻的到来，这件事，她只放心让柳知恩去办，尽代价是断送柳知恩的政治生命，她依然别无选择。弑君本来就不是儿戏，又有谁能够全而退？柳知恩，不过是她要付的第一个代价而已。

“待你回了扬州以后，”她说，忍着呼中的哽咽。“山南北，只怕此生是再难相见了。”

这两人都是多年来浸淫政事的人，许多话，又何必说得这么直白？或者说，说到这程度，其实已经是很直白了。徐循心中知，她不必再多表白，无需任何解释，柳知恩也会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卸一切职位回到扬州，将来就是皇帝想起他，想要拿他定罪，天皇帝远，他也早离开京城，淡化在大家的视野之中，比起留在京城，继续漩涡中，随时可能因为又一场*被翻起旧账，哪个风险更大？及早离开京城，也是对柳知恩的保护。

没有职司的侍，不是退去养老，就是去南京担任闲职，以柳知恩的份，也不会去尚宝监担闲差，不论如何，即使不去南京，他也不可能再廷请安问好，终有一天，她将再难见到这个……这个知己。如今也不过是将这离别，提前了几年了而已，既然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又有什么好伤心的？

有她在一日，必不会让朝中有针对柳

“娘娘过誉了。”柳知恩却还是很平静，他唇边甚至现了一抹笑意，“能为娘娘效力，是婢的荣幸。”

他就这样恬静地仰着，看似卑微地叮嘱徐循，“娘娘此后，必定是一片坦途、尽享晚福，也再用不上婢的服侍，婢――惟愿娘娘清静自守、善自保重，日后长命百岁，孙满堂。”

徐循是他的养母，他亲自尊奉的太后，不论将来皇帝如何后悔，如何需要表白自己对息宗并没有必杀之心，他动不到徐循上，削减不了她的待遇，也许日后皇帝会尊奉上圣太后胜于徐循，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但徐循会在乎这个吗？

徐循清了清嗓，力图若无其事地往续，“柳知恩，你我二人虽说是主仆，但我其实亏欠你许多……”

虽然皇帝现在已经表过态，领了这个，但他毕竟是皇帝，人都是会变的，皇帝变起来，尤其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