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信世有鬼神?”天光,云卷云舒,万古以来江山盛景如斯,人生蜉蝣渺渺,百代兴亡亦是过云烟。
月深空黯后庭歌。
未娘:“说是什么《经注》,一本书来来回回写了七八遍,总不知忙些什么。”[6]
南婉青冷笑,房氏丢了一只耳不够,青史留姓还丢了名字,不如那短命夫君坐享其成,说是《列女传》,籍贯姓名倒比她清楚。
夜雨冷星河。[4]
南婉青,笑意牵。
《经注》。
依韵词,哀婉孤绝。[5]
赵文龄,她……
“是。”此前桐儿目睹渔歌烧毁赵修仪卷轴,心中愤然不平,今日受教利一孔,圣意驭民而立万人之上,岂因寥寥字句转圜。赵修仪所谓忠心谏,落在何人手中皆是杀之祸。
谦,亨,君有终。[8]
从前宋阅案常置一《经注》,日日诵读,不释手。南婉青曾听他提及,《经注》传日久,桑钦原文与郦元注文混为一,再难区分。彼时宋阅慨叹若得闲暇必定厘清经文注文,她还见风使舵赞了一句“夫君便是为往圣继绝学之人”。[7]
史书扔回桌案,南婉青一阵恶寒只觉脏手,不慎使大了力气。古籍桌沿,案边小山似的书堆,纸张未曾粘连穿线,飘扬四散,一地书页狼藉。南婉青暗不好,弯拾掇散乱遗稿,白纸黑字层层叠叠,如同冰雪夤夜天地一人踽踽独行,风霜跋涉,阻且长。
“请宸妃娘娘费心。”未娘理好信笺,次第收拢螺钿拜匣,两手捧来跟前,姿态谦卑。
未娘:“婢也劝过收拾,娘娘不许旁人碍手,几回作罢,这纸堆摞着实在不牢靠。”
“娘娘极为惜,时常挑灯夜读,有一回夜里拿卷蘸砚台吃了,满嘴黑墨也不……”未娘俯清书稿,娴熟利落不失轻柔,她似乎并非说与南婉青知晓,一张一张理清熏风殿的日升月落,花秋月,久久赔笑,“宸妃娘娘见笑了。”
《望江南》,五歌韵,南婉青忆起昔年宇文序执手闲,念的是“夜雨挽星河”。
啪嗒。
手稿散页左角标了大写的捌,及一枚朱文篆字“冉画堂印”。
――难房氏的志向只有拿刀割耳朵吗?
南婉青顺手拣了一册书挥散烟雾,此书置于最上,并未合拢。她扇扇几,忽见黄纸一抹嫣红,朱笔洒豆般圈起上两行文墨――
桐儿疑:“什么话?”
背面乃是一阕小令:
南婉青翻去前页,乃是《魏书・列女传》,此卷记载魏溥与房氏结为夫妇,而后魏溥病危,死前遗恨不能奉母养,还留“夙心往志不闻于世”的慨叹。魏溥逝世,房氏年方十六,她割左耳抛丈夫棺椁,终守节。
“汗充栋,费了许多心思。”杂沓遗稿叠放书堆,南婉青甩了手山芋,没话找话。
疏窗闭,蒿里病犹疴。
“我,一不留神……”两指将象牙签夹书稿,南婉青无意窥见少女怀,起略微窘迫,“失礼了。”
由熏风殿侧门而,桐儿手中多了一方木匣,原路经行桃林拱桥,南婉青:“回去烧了罢。”
“未知生,焉知死。”[9]
南婉青:“孔圣人的话我虽不大听,却有一句深以为然。”
枕醉曲孤泪尽,
赵文龄注云:岂房氏之志唯刀割耳乎?
东汉桑钦著《经》,记录天之一百三十七条,北魏郦元为此书作注,因名《经注》,增补河支至千余条,并录山川趣闻,包罗神话传说、名胜古迹、风土人。
一枚象牙签抖落崔嵬书山,首尾两条朱红穗,巧明艳,熏风殿难得的亮。南婉青心不在焉,随手安置,却见莹白牙签勾画参差,似有阴文字迹。[3]
谦者,艮坤上,冉上为土,画为山,冉画之意便是《易》第十五谦卦。
正面书:甲申月壬辰日,贞吉,得谦,故名冉画堂。求仁率行,法真止心。
何时秋日夜,也不知闺房或是深,看惯了大丈夫哀叹壮志未酬,自小博览群书的女读至此篇,写为何视女人之志而不见的疑问。
人生如白驹过隙,死不足恨,但夙心往志,不闻于没世矣。[2]
娘前往书架找寻信件,南婉青踱步窗畔透气,案边摞着数堆半人的书稿,湘林立,石砚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