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般……”手背几块灰褐老斑,瘦皴皱,汪沛舟掌心悬空,与桌案棋盘大致持平,低低,起伏不定,二十余载秋转,往事隐约一个虚影,终是略略抬了手,“大过年却冷着一张脸,合志兄说是朝见,侍收了贴匕首,便趁人不妨,偷偷跑去拉禁卫的弓,伤了手。”
宇文渊,字合志。
汪沛舟叹:“一晃,多少年了。”
酒倾倒,淙淙。
“落无悔,”宇文序,“贤国公此生果然无一憾事?”
汪沛舟哈哈一笑:“先祖乃唐越国公汪世华,隋末举义旗,攻占六州,拥兵十万。唐祖授越国公,唐太宗谥忠烈,江南六州百姓拜为‘汪公大帝’,建祠立庙七十余座,人‘颍川世胄,吴越世家’,生于此姓,某与有荣焉。”[2]
“弱冠之年京应考,蟾折桂,御赐状元。闻喜宴随侍圣驾,曲江饮千杯不倒,醉中献诗三首,天颜大悦,举国士皆低我一。”[3]
“开泰五年主理兴建金渠,淤泥田,引分,灌溉泽卤之地数十万亩,旱涝保收,沃土千里,新安汪氏由此富甲一方。后十年太师汤益才过金渠,叹为观止,刻碑碣‘贤德之公,社稷之臣’以赠。”[4]
“开泰十八年,楚王独妖妃南氏,赐死九皇,戕害忠良,大兴土木修建瑶台,横征暴敛,以至民穷财尽,饿殍遍野。我借寿宴之名召集门望族,起兵讨伐,清君侧,诛佞臣,振臂一呼,天英雄云集响应。”
“而后东楚大军南,为避其锋芒,撤兵襄阳,三城百姓冒死相随。明年,与白继禺联合两军,取长沙,克武陵,平荆州,夺许州,上京,五战五捷。”[5]
“新朝初立,受封一等国公,重踏朝堂,手握虎符,亲女为妃。天恩,一人之万人之上,文武百官无人能其右。”
“我这辈文能安,武能定国,位极人臣。赞拜不名,朝不趋,贤德传天,百姓莫不知。汪氏族谱,往前推一千年,往后推一千年,再寻不到第二个与我一般的人。”[6]
苍老的面容神采飞扬,犹如少年十七岁金殿答问,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昔年功业,他历历数来,仿佛又在只言片语中度过跌宕辉煌的一生。
宇文序神淡然,目光落于窗外青青寒竹,似是洗耳恭听,又似是心不在焉。
汪沛舟:“如今想来放不的事,倒有一件。”
“何事?”他问得急,话音才落便开了。
汪沛舟侧首,北风拂积雪簌簌,一盘死棋对座,他与他之间隔着君臣礼法,隔着血海深仇。
在很多年以前,在贤国公还是汪世叔的以前,在一国之君还是小侯爷的以前,那时候他们也常常同席煮酒,初雪后晴朗的天,亦如今日风光开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