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听见他的话便失了笑,但又想起贾诩的话,只好将本要说的话咽去,改成别的:“唔……近日总是想起文和呢,说不三不四的胡话,吓到学长了吧。”
他避开了荀彧的目光:“学长放心,逝者已逝,我会替文和好好活去的。”
但他在这儿,郭嘉也在这儿,那海烛的火焰无火自燃,颜从靛蓝转向赤红,说明郭嘉成功了。
然而门从里面自己开了,贾诩冷冷地看着他。
他瞧不见贾诩,也不知贾诩还在人间游,更不知郭嘉动用上古巫人留的秘术,行将贾诩的魂魄留在了边。自从贾诩死了后,郭嘉看着是那样正常,荀彧却忧心忡忡,他知晓郭嘉的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而自己呢。
郭嘉这才瞧见贾诩坐在他后,也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正打算眉开笑地调笑贾诩两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捂住了嘴,他发不声音了,只好以神示意贾诩放开。
此法逆天行,非常得启。
“我一条孤魂野鬼,既不生也不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笑得莫名,“我要回去了。”
贾诩站不稳,猝不及防被他推倒,也站不起来,一恼怒:“郭奉孝,你又发什么酒疯!”
贾诩死死地盯着这段话,几乎要把这破书盯一个窟窿来。郭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后的,目光微妙又缥缈:“文和?”
郭嘉浑然不觉,瞧见贾诩便抬脚闯去,醉醺醺地往他上倒:“啊哈哈……文和,你在这儿……”
亲近,生者当挂怀,以生者心血四合,各往生海烛。初日,焚尽牵者并生者各一,日燃香四以供,日逾十六日。靛火转赤即成。此间切记,忌为牵者知,告成后则皆无禁忌。
贾诩也坐在郭嘉边,握住郭嘉的手,呆呆地盯着他发愣。郭嘉的手那样冷,快要和自己一样冷了。
郭嘉坦然:“不呀,学长不必忧心。”
荀彧的言又止让他难得反省了自己——即便并没有反省个所以然来,他听见荀彧踌躇着:“奉孝,你是不是梦见文和了,文和都去世这样久了……”
贾诩就坐在他边,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不想再吓到荀学长就闭嘴,郭奉孝。”
事实上,贾诩一缕鬼魂,受了生魂的滋养,愈发像活人了,他不再像死人一样灰败,反变得肤白貌起来。郭嘉上的死气在仪式完成后便消散了,只是温度变低了,这似乎无伤大雅。贾诩知,郭嘉从来不害怕死亡,毕竟日日搂着一个鬼魂睡觉,也没见郭嘉不喜。但上古巫术,可从不会有毫无代价的买卖,郭嘉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而作为一个活死人,他的命数没有消散的期限,或许会千千万万年游走在世间,到了那时,郭嘉会后悔用自己的生人命数换他与自己长相厮守么?
郭嘉
当然郭嘉不会给他这样的思考余地。
那日午,贾诩便从自己的公寓搬回了与郭嘉一起住的住。夜里郭嘉才告别了荀彧,醉醺醺地回家来,使了那串贾诩公寓的钥匙,在门外了几分钟冷风也没把门开,再抬一看门,才恍悟:“哈,走错地方了呀……”
郭嘉偷看了看荀彧,放他离开了。
“啊呀文和,我可是很担心你的。”
他眯着睛打量贾诩,似乎很是满意这杰作。然而贾诩转过来时,他的唇骤失血,毫无征兆地在贾诩的目光里倒了。
荀彧心想郭嘉大抵是神不太好,思虑着改日带他去看看才好,又听见郭嘉喃喃自语:“文和呢……又丢我一个人了么……”
他的心很好,好得不正常,叫荀彧更多几分疑惑,问:“奉孝,你今天似乎……”
呵……先前嘛,确实如此,不过现在不会了。
郭嘉醒来的时候,荀彧来了。
郭嘉醒来的第一句话,喊的是贾诩。
“那倒不。”荀彧替他布菜,“只是文和似乎对奉孝影响太大了。”
于是郭嘉又变得看起来正常了,他说:“学长害你担心了,给你赔个不是,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他的命数已经深深与郭嘉纠缠在一起,他既算不上人,也算不上寿数已尽该去投胎的鬼,多是一条游的孤魂野鬼。若是一日……
贾诩放开了他的手,抱着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无端有些冷淡,朝门外抬了抬巴:“不是要去么。”
荀彧愣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郭嘉本没能从失去贾诩的阴影中走来。他很是不忍心,然而又必须打破郭嘉的幻想:“奉孝,文和已经去世多日了。”
郭嘉笑着去看他:“嗯?”
荀彧有些狐疑:“奉孝,你看起来不太好。”
然而郭嘉却笑了:“不啊学长,文和一直在我边。”
毕竟法术完成了,自己的命已经和贾诩紧紧绑在一起,生与死纠缠在一起,连同他自己也不会死去了。他并不担心贾诩会再离开他,离开这个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