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鹤回神,忙将窗牖闭紧,自从小丫手上接过自己斗篷披在赛赛上,坐她边侧首对她。赛赛微笑摇一摇。文鹤暗握了赛赛冰凉玉手,笑:
一曲奏罢天地低昂,宴上久久无声,浑不觉今夕何夕、此何。
文鹤转笑:“三小乏了,妈妈先领去歇着罢。”
文鹤听得微笑,荀玉还:
席上一时无语,荀玉忽笑:“文当死谏、武当死战……呵。到底是幼年人,好个黑白分明。”
赛赛抱琴铮淙数声,直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香兰笑,寇涘闻琴而动、衣袂翩然,其姿起时,皎若太阳升朝霞,其静时,灼若芙蕖渌波。举袂则如轻云之蔽月;移步则似风之回雪,飘摇婉转,笑影嫣然。
“兴亡也罢、浮沉也罢,诸位老爷,既到我秦淮,喜忧暂请抛却,一首《玉树后/庭花》还是要听的。”
满座女尽皆无语,角湿红。赛赛浑微微地颤,文鹤再将赛赛手握紧些,荀玉饮尽杯盏又筛了敬文鹤:“怪旧院诸人只要同三公亲近,果真深义重,吾等敬服。”
一声惊雷霹雳而,瞬间便是大雨倾盆,槐树枝杈歪斜仿如霹雳摧折,凄风挟裹秋雨斜斜侵画阁。雨湿在文鹤背上,他却一无动作。
“不过几句笑话,给小丫提个醒。免得日后对着衣冠文章认了真……”文鹤边给在座筛了酒,还:“场甚于宦场,她日后所对,只有比我等更难……”
宴至三更,举座凄然、醉不成。诸人无声对酒,赛赛忽回低语,向丫要了琵琶捧在怀中,向座中笑:
席上一片阴森寂然、灯烛摇曳,槐影阴岑似鬼,冷风阵阵得人寒直竖,赛赛忽地一个寒颤,低咳嗽两声。
寇氏回神,向在座告了罪,拉了寇湄去了。人去后,许久,荀玉勉笑:“恁小的年纪,你同她说这些扫兴的甚。”
文鹤默默起,负手行至窗畔,窗外一棵歪脖槐树秋风中淅飒作响。
一语说得在座凄然,窗外雨声淅沥,荀玉又转向张学政笑:“我等是不中用的,张学政不同,此次圣上青,闻得所到学无不交称赞,想是回去便可直步青云也?”
张学政也有了酒,不似先时谨慎,笑:“非也,朽坏老木,弃如敝履。早是库房烂透的陈年木渣,碍人的。”说着又笑了。“如今想来,倒不如早些回原籍的好。……风景旧曾谙……仍是江南好……”说着又尽一杯。
……叔叔吵赢了,瞧侄儿从前后那些工的不听话,便将他们都挂在城墙上教众人瞧着。他们的后人,男的赶去蛮荒之地工,他们的女儿,便教伊世世代代守在河畔,弹唱给众人听……”
文鹤话到这抬眸瞧向寇湄,寇湄却早困得倚在阿姊上,睡朦胧。再看寇涘,双眸湿红,两行泪无声垂,席上鸦雀无声。
“十几岁的年纪时,读的满腹民贵君轻,里泾渭黑白。”荀玉顿住好些时,“到如今……再稠的浆糊糊不住斗大的窟窿。有时竟羡慕他们……。”
“……永不得脱籍。”
赛赛说着向寇涘一,寇涘会意,微笑起,卸了褙一云霞舞衣,款款至堂前再福一福。
“文当死谏、武当死战。”文鹤望着槐树歪斜,“你听她里说的甚么。士大夫言不对行,自己尚不能全节,却将豪言挂在嘴边,哄得一班女认了真。”
窗外凄风大作,槐树大摇其形,秋叶散落如雨,文鹤秋风中转向诸人,“如今之秦淮畔,哪家绣楼不是满腹诗书孔孟,到那时节一扎在里,我辈却是一个‘太凉’。”
一会儿,妈妈寇氏举帕一鼻。
文鹤笑摇,“岂敢,言语荒唐,惹诸公见笑了。”说着举杯向荀玉一敬,再又饮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