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儿及儿妇向父亲请罪。”
参商不料父亲忽又严厉责备,急忙深深又揖去。
参商缄不答。
纯仁仍望着儿,“听说蕴儿回来路上崴了脚,现还躺在床上。”
“是谁的主张。”
“家丧中携女眷门游乐。”
家祭事毕,傍晚,纯仁坐在书斋主位,参商恭敬侍立,默默垂首。纯仁不说话盯着面前一盏香茶,参商不敢动。
柳官儿捻了香,领着满堂优伶三个烛似的拜去,至最后一拜,将抵在地上好一阵不动。拜完,柳官将线香供在鼎,转时恰将目光扫过昭江,一刹时心痛神伤几乎将心碎在当场。
纯仁又走远了些,“你并未拦阻,而是从了你母亲旨命,所为其何?”说时回望向参商。
又一阵寂然,纯仁屈指将鳞颖锋上一丝落毫轻轻拈除,将笔搁回架上,一会儿抬将儿一觑,又将睛垂。参商终于忍不得,跪认错:
“儿愚钝,请父亲明示。”
纯仁舒一气,“我族之大、先祖余威之重、世交宦僚之繁,一举一动当瞻前而顾后,你今后还有的学。”
参商回禀:“主母慈命不宜于时,儿本当劝谏,却一味遵从,自是儿之错。”
“你跪在此地,为谁请罪。”
“儿有罪。家丧中不遵礼制,携后堂眷属门游乐、抛面玷侮家声,请父亲责罚!”说着深低了。
纯仁俯将参商扶起,“士以所负之重,凡一动须再思。今日我尚可提于你,他日你为家主,凭一己喜怒肆意降罚、祸及主母,则后宅龃龉咸与俱闻,成何统?”
“难得你一片孝心,便来送拙妇一程罢。”
参商当喝棒:他所请之“罪”原自主母,家主若为此罚他,错的便不止自己,更是主母行事荒唐不遵礼制。
纯仁沉面孔,“既是你带去,自当稳妥送回,弟妹受伤你难辞其咎,却还当作儿戏。他日你为族长护不住翼家小,当如何?”
半晌,纯仁搁笔,拿起案上香茶要饮,参商赶忙上前,
参商躬长揖:“儿惭愧,鼠目寸视。父亲谆谆之诲儿必当谨记。”
柳官儿又一拜,才领众人堂,先望一阵牌位,狠命忍耐不曾往边上瞅,再一撩前襟脆脆跪去。这一拜慨然朗朗,撩袍屈膝间竟是凛凛英雄气,好似龙拜汉王、罗成跪天。
人去后举座沸然,三三两两交接耳,啧啧之声不绝。文定公三代心血果真名不虚传,既忠且义,虽是举班无契,一份真眷眷竟如亲。满堂皆念家班忠义,唯昭江心底明了,他应念柳官儿一份真。只是这,却使他悲,使他断。
“我再问一遍,你为谁请罪?”
纯仁:“护妹不利、玩忽职守,限你十日补一月功课,自己往你四叔那赔罪去。”说着负手大步书斋去了。
“请的何罪?”
参商等得脖颈直发酸,仍不敢动。
参商恭敬称“是”。
“儿知错了!”参商重新深深颔首。
参商彻底摸不着脑。他知错,却不知错在何。参商不敢再言,深深垂,
人来回事,纯仁将参商撂在一边写了回帖,人去了,他提笔又写,也不抬。
纯仁望他一阵,“此乃主母之命,你奉命而行,何罪之有?”说时语调平平听不喜愠。
参商已自松快些,听父亲问,笑:“本无甚事,到了家门,蕴儿偏要自己来走,走得急,崴了一。已请人瞧过,不打紧。想是为找四婶母讹着要吃的才不肯床。”
纯仁转踱至儿后。
“‘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纯仁背手踱至窗前。“你既谏之不从,又‘劳而不怨’,又何罪?”
再往“罗成” 后,四十多位优伶大的不到二十、小的才十来岁,无论男女皆是花容玉貌、长玉立,麻绳系在腰上竟不过盈盈一握,雪岑岑、光艳艳一屋绝佳人,堂中人几不能直视。
“茶凉了。容儿换过一杯父亲再用。”说着伸手便要取茶盅,纯仁举手拦了,又将茶盅搁开。
“你母亲从不微词于后堂,凡涉我辞,必定称是;你见过不劝,唯以奉亲为是,从主母嬉游……此皆发自一心,为礼、为亲,见过不忍苛责。我又岂肯因走月小事责及你母?”
昭江此时浑颤抖几不能自持,却不敢一丝,也不抬。
望纯仁一。纯仁微一颔首,澄信才:
“家中主母。”
柳官儿再引诸人向澄信父叩,澄信三人还了礼,家班恭敬退不敢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