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是腊八节，长公主亲自在天香楼煮药粥施舍。长公主不准替人代领，又记得住每个人的相貌名字，于是队如长龙。

        熟悉的骗术。

        “苍天已死，凰天当立。”

        女帝辞世，新帝即位。

        昆巽止闭上了睛。

        青鸾去，赤凰来，是人非终不溯。

        冬夜晴朗，北风凛冽，衬得弯月如钩。

        昆巽止也来了，看了看长队又悄悄离去。

        赤凰王朝开国女帝读史，至青鸾女帝本纪，观其开科举，女官，设均田，改税法，慨然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寻常百姓家。惜乎不遇，惜乎不遇！”

        昆巽止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长公主曾经说：“青鸾几次战争，将军得胜归来，打游街何等气派，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城外哭嚎着招魂的士兵家人却无人在意。青鸾早晚要灭亡，只愿乱世再短些吧！”

        女帝崩逝后，国师行踪不定。

        昆巽止没有见过她，但她的作风让他想起长公主。

        臣数人，虽有博学鸿儒，未知其句所何典。

        那是今生，还是前世？

        两个人好像在河边偶遇好几次，只是各各的事，并无交。那时候昆巽止觉得，她不像那些急功近利的权贵，一起钓鱼还不错。

        昆巽止知长公主可能在骗人，但懒得查也懒得问。

        因为昆巽止虽然厌倦羽都乱局，却一直在等一个得上青鸾碧晶的主人。

        当年的长公主看错了，即使昆巽止不她，最后也一定会选择帮她的。

        青鸾覆灭，群雄逐鹿。

        长公主何时离去？又何时能够重逢？

        昆巽止想，如果长公主在这里，她会怎么想？

        数百年后，青鸾覆灭，乱世确实比前几世短了，可悲剧依然在重复。

即使他们都知，已经没有一次了。

        新帝本和国师关系甚好，虽对国师的份有所怀疑，但尊重母亲的遗命，只在国师每月卯时拜访，忙碌时就遣人询问近况，月月不忘。

        青鸾覆灭后，青鸾国师昆巽止不知所踪。

        等待和长公主再见的那一天。

        史载，青鸾王朝首位女帝一代圣明君主，临终犹记旧，赠国师青鸾血，国师婉拒，言女帝登仙事。

        一如女帝平生种种奇闻异事，是真是假再难追溯。

        王朝中兴，三代盛世，终于还是江河日。

        这一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昆巽止没有认亲的意思，依旧去河边钓鱼，去酒楼吃饭。

        幸而乱世虽动，却很快由一位女将问鼎中原。

        后来有小说家穿凿附会，写二位女帝天相遇，一见如故。

        直到羽都迎来新的女主人。

        昆巽止忽然想起，长公主曾在落雪中回眸一笑，纷纷雪花落在她衫上，长公主笑着让昆巽止帮忙掸掉。昆巽止懒得动，说何必着急，总会化的。长公主就了雪球打过来。

        昆巽止渐渐觉到了熟悉的衰老。

        让昆巽止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长公主在羽都招摇撞骗的时候，两人曾经在河边偶遇。

        此说传甚广，民间追思二帝久矣，因之合祀。每有善政佳事，百姓皆曰女帝赐福，遂以灵应显于朝野。

        新朝的新君是乱世中杀重围的女人，军队打的旗号很有意思：

        长公主再次去城外时，国师想到那粥的滋味，也会顺手帮忙，希望以后有机会蹭饭。

        而且，是势又符合长公主喜好的女主人。

        长公主知昆巽止是国师，但来日方长，也没理他。

        明日就是新君登基之日。

        女帝温柔一笑：“众人皆知国师超然外，国师却从来都在红尘之中啊。”

        苍天死，凰天立，青史红尘谁不朽。

        储君有很多东西没听不明白，也有很多东西听明白了，她知这是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并不话，只在一旁默默听着。

        后来他果然喝到了长公主亲手煮的粥，甚至还吃到了几次轮回都念念不忘的味佳肴。

        他来倒不是像别人一样希望喝了粥百病不侵，而是因为这粥味实在太香了。

        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怎么熟悉起来的呢？

        这正是：

        一定是笑着的。

        昆巽止冷静地拒绝了最后摆脱长生的机会，就像当年女帝义无反顾拒绝青鸾碧晶一样。

        今夜没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