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文丑是沪城的名角儿，可没想到整个揽月楼里里外外都是人，他实在来得不巧。门的墙上挂着巨幅海报，文丑今晚封箱戏，要唱《贵妃醉酒》。他扮作杨贵妃，从海报中轻扭腰，举酒相送，盈盈一望来，直教人醉了心神，愿溺死在他哀愁的双眸之中。

        颜良不认他的沉默，偏要在今晚挑明心迹：“你知我只想与你厮守终老，你舍得把我推给别人？”

        后实的膛消失不见，空落落的，让人心慌。文丑裹紧毯，仍然抬着，一副倔不肯服输的模样。

        文丑顿了顿，说：“若是你早些来，就能遇到陈小。”

        “不要你心。”

        “她常来听我的戏，我同她有些交。若是母亲有意牵线，我可以帮帮忙的。”

        还不如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文丑总是很快乐的。

        “你都不心疼我么？”颜良在他耳边低诉，有些撒的意味，“莫非你为我留了座？”

        又是陈小。腰间的双臂陡然收紧，在脖颈间的气息重了些。这不是人间的挑逗，他生气了。文丑忍着，不发一语。

        陈氏的千金，沪城最大的珠宝商，商会的红人，很有交际手腕，颜家同陈家生意上有些往来。她为人大方，手阔绰，思想也开放，今晚的封箱戏，她送了一个翡翠摆件，黑冰种，价值连城。

        他恨不得只为颜良一人留座。

        颜良语，副官确实同他讲过这件事，可他那时只以为是文丑要为他衣服，没想到是为了这种场合，简直搬起石砸自己的脚。

        本是自己的婚事，颜良从未想过，但见文丑如此络，他反倒有些不兴。就这么希望哥哥娶个女人他的嫂？

        “十几岁的人了，还玩过家家，还要文文嫁给你，真是浑小。”

        “我早就准备好了，”文丑眨了眨睛，有几分调的意味，“上次打电话给你，副官跟我说的。”

        一本相簿翻完，像是过了半生。颜太太想起丈夫，心里总是难过，她答应了要好好照顾这个家，如今他们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有不少太太都探听过消息，她无法当作视而不见，她心里也有了合适的人选。

        “嗯，午五半，”颜良从背后拥他怀，侧去嗅他的发香，是茉莉的香气，“我去揽月楼听戏，可惜去晚了。”

        “你要丢我吗？”

        “还是文文心细，”颜太太拉着文丑的手，怎么看怎么喜，“谁家姑娘要是嫁给文文，可要享福了。”

        文丑像是浑然不觉，继续帮颜太太谋划策：“明晚陈小在私人会所举行舞会，给我发了请柬，刚好都是各家的公千金，聊天也方便些。”

        “陈小？”他轻晃着酒杯，半眯着睛思索，“那位小不错的，留过洋，去年回国，很健谈。”

        “有太多人喜你，我挤不去。”

        文丑只是笑，临了还不忘卖个乖：“那母亲可要为我好好张罗。”

        “那你呢？”颜良松开他，血渐渐冰冻，心不再雀跃，“张小，李小，只要你愿意，明天就能成婚？”

        “你总要成家的。”

        文丑笑他不争气：“你就在外面听了三个小时？”

        他愿文丑不要这样明事理，计划着，安排着，文丑边就没他的位置了。

        新年钟声敲响，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绚烂

        再说去就是在赌气了。颜良后退两步，沉声说：“好。我没你心狠，说不这样的话。”

        谈起婚事，颜良的心便沉了来。反倒是文丑，看着好像来了兴趣，对哥哥的婚事很上心的样。

        颜良哼：“你倒是想得周到，我除了军装，没几套合衬的西服，怎么参加舞会？”

        浅黄的灯光勾勒文丑俊秀的侧脸，他望着夜空，脖颈皙白纤长，莫名有一丝易碎的脆弱。

        “我们没有一辈的，”文丑说，“我们是兄弟，母亲怎么受得了？”

        颜良握住他的手，轻着他的指腹。温相，颜良手心，心里，眶也，他们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度过一个静谧的夜晚。

        颜太太上了年纪，早早上楼歇息了，留他们兄弟二人叙旧。文丑没有熬夜的习惯，但他不知为何，一定要在三楼阳台等烟花。夜里风寒，颜良找了块薄毯为他披上，陪着他一起等。

很是欣，结果话锋一转，又开始揭颜良的短，“只是你本难改，总是欺负文文，要他穿洋装小裙，扮成女生和你玩过家家。”

        他走了。

        文丑红了脸，这种事他早已不记得，他只记得颜良的好，想不起他以前竟然还有这么混账的时候。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了：“听母亲说，你午回来的。”

        “那是排话剧，不是过家家。”颜良摸了摸鼻，心虚得很。虽说是台词，但话里多少有些真心实意的。一想到文丑可能会和别人结婚，他就受不了，还不如……还不如……

        无人在意颜良的郁闷，两人谈笑间定了他的行程，他唯有接受――这两个人，他哪个都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