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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的分?”皇后扑哧笑开,又不禁朗声大笑,她哭红了睛,潸潸清泪落脸颊,如珠崩断,如瓢泼大雨,“我十七岁聘宇文家,上事舅姑,恤仆婢,十六年,我为你持家事,我为你生儿育女,我嫁宇文家整整十六年,虽不敢自矜贤妻良母,自认没有半分对不住你,可为何——”[3]
[3]舅姑:称夫之父母。俗称公婆。
宇文序皱眉不答,皇后似也不待他回话,自言自语:“当年服阙,你奔赴凉州从军,我打人寄冬衣,百两赎回一件猞猁大氅,给你送了去。谁知……谁知那年冬日恭儿害了急病,须上好的人参药,家中无余财,我只寻得红参。我求神拜佛,恨不能代他去死,幸而菩萨庇佑,他生生捱过这病,可大不如前。”
“难我只能一个贤德的皇后,贤惠的妻,贤良的母亲,就不得到你的怜惜?”
[2]琼玉膏:中医药膳名。人参、茯苓、白蜜等,自《洪氏集验方》,为补益类药膳方。有健脾补肺、滋肾填、益髓健脑的功效。
常年不动声的人,底慌乱一闪而逝。皇后轻笑几声,此事她瞒了许久,怕他恼恨自责,又怕他得了废太的原由,今日他既要她死,她也不会让他好活:“此生此世,你都对不住他,你一辈欠他的!”
[1]斋会:会僧而施斋,故名斋会。《佛祖统记》卷三十七:“陈文帝天嘉四年,帝于太极殿设无遮大会。”又曰:“后主至德二年,诏虎丘智聚法师赴太极殿讲金光明经。”皆为斋会。
“他又问我,父亲可是不喜他。我答,你父亲自然喜你,他会有很多孩,可只有一个太,你是他独一无二的儿,是他告祭天地,告祭列祖列宗认定的继嗣,他怎会不喜你。恭儿说,他会好好这个太,他会是你的左膀右臂,他会是你最喜的孩。”
一人,须得守着千千万万百姓。他便说日后也要如父亲一般,成一个天立地的大英雄。”
堂上之人神肃然,他总是这副模样,冷看着人间事,生杀一念,不知喜,不知怒,无人胆敢揣测圣意。旁人是不敢,她是不能,她总是不知他想些什么,她从来不知他想些什么。
“他那么小,才十四岁,他才十四岁……”
她素来行止端庄,言语浅浅笑,笑成面目模糊的相貌,时涕泗纵横,他好似第一回看清她的模样,顿觉生疏,竟已是十六年。
“太是恭儿,恭儿是太,太之位是恭儿的,他的东西我不许任何人抢走。”清瘦女回转影,泪痕满面,“何况是那个贱人。”
“我知你不喜恭儿,嫌他弱,不堪大任,你可知何以恭儿不好?”
“他是想亲近你,只是不敢亲近。你赞他字好,他便日日一张大字,从未间断,哪怕辗转逃命之时,无纸无笔,他也记着拿树枝画地习字。你嘱咐学骑,他羸弱,却也每每刻苦用功,他盼着有朝一日亲手拉开你的弓箭。”
宇文序拂袖离去。
“我也求过菩萨,求菩萨保佑我的夫君怜惜我,疼我,我求了很久很久。我求菩萨,愿拿皇后之位来换,求他怜惜我。”
宇文序无言以对。
“是菩萨厌烦我贪得无厌了?竟夺走我的恭儿。”皇后哭嗓哀号半日,又是一连失笑,嘶哑刺耳,“我知错了,我不敢求了,我不要皇后之位,我不要夫君的怜惜疼,是我痴心妄想,我全不要了,都不要了,我的命,我的一切,我统统不要了,我只要恭儿,谁能把我的恭儿还给我!”
“你……从不肯多看我一?”
隐约是有一件猞猁大氅,北中原,年深日久,早不知遗落何。女哭诉声声凄恻,如厉鬼索魂,纠缠不休,他只能落荒而逃。
“他曾问我,为何父亲总是去见宸娘娘,不来看他。我说宸娘娘是当世第一人,你见了也会喜的。他说……”皇后忽而轻轻一笑,“他不喜人,只喜娘亲。”
结发夫妻十六载,今日终于明白一回,他想杀她。
“恭儿是因你落了一生的病。”
彭正兴与丹英噗通一跪地,不敢抬,宇文序微微皱了眉,只:“既已认罪,念在这些年的分,朕可饶过易氏一族。”彭正兴忙拽着丹英殿,独留案上一盘枣泥酥。
注:
“阿爷,阿娘,太后,他们都劝我,我是一国之母,是天最尊贵的女人,是天女艳羡的女人。太后娘娘劝了好几回,那贱人虽有圣上,虽有龙,终归不是皇后,我只守着这名分,不论何人承继大统,我都是太后,一生衣无忧,荣华富贵,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