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婉青两手接帖,首句歌功颂德的套话,无甚新意,目及“承祧”二字,心中一动,再是“元”,颠越纲常之甚,乃至尾句以“一索得男”收束,她竟也不觉惊异。[1]
南婉青:“皇后娘娘母仪天,实乃当世女训式。”
“又是‘承祧’,又是‘元’,圣意如何,明人都瞧了八九不离十。故太国孝未除,他便这般大张旗鼓,怕是招惹非议,也惹旧人寒心。”
南婉青答:“秉笔学士僭越了。”
见南婉青合了书帖奉还人,成太后问:“如何?”
成太后放了心,瞥见枕榻上一只大红手绷,南婉青答是绣肚兜,她便取来细瞧,称许好活计。二人去看了鱼缸小莲,檐楣雀鸟,宇文序赶来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晚膳摆在德明堂东阁,一家同席,成太后又逗了半晌的孙儿,这才起驾回。
“五皇洗三礼,皇帝的贺书你可瞧了?”成太后问。
悬河泻一席妇劝化,南婉青听得脑仁疼,笑搪:“是,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南婉青:“太后娘娘恕罪,妾失慎,未能尽礼数。”
“他素来有自己的主意,旁人劝不得。”成太后,“我知你是个好孩,界广,又识大,有些话须得嘱咐你。老婆尚不知有几日,交代这一遭,闭了也可安心。”
“皇后这些年也熬得辛苦,金尊玉贵的一个世家小,聘来我们家,只过了一二年安生日。从前一行治丧,一行分家,我当了嫁妆,她也当了嫁妆,还着孝回娘家借银钱。那几年举事,她顾着里,又顾着外,一国后位,她是担得起的。”
成太后:“此书非是翰林院文墨,为皇帝亲笔。”
聘十余载,南婉青一回听人如此言谈国事,心直快,半不藏着掖着,诧然更胜宇文序的贺书。
成太后摇一笑:“岂有什么‘千岁万岁’的,不过是凑趣儿吉利话。这些年兵连祸结熬来,生生死死皆是老相识,过一日看一日,得一日便是一日幸事。”
“古来的规矩你也明白,立嫡立长,五儿非嫡非长,又是幼。我并非存了私心,也非见不得你好,你们疼他,我也疼他,定了谁自然由他父亲主。今儿来说这话,只劝着慢些,常言‘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好歹先过了故太孝期。”[2]
南婉青默然,这老太太原是兴师问罪来了。
南婉青再是奉承:“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南婉青本是借哺乳之名送客,成太后偏拽住人,她无奈陪坐,心底哀叹,脸上浅笑。
南婉青:“太后娘娘思虑周全。”
老妇人拍了拍南婉青手背,叹:“我知是委屈你,你有人疼着,又有了孩儿,女一生所求完满不外如是,那虚位虚名舍给她也就罢了。”
成太后仿佛早有预料,一抬手,随侍老嬷嬷送上一张帖:“你瞧瞧。”
南婉青:“妾不知。”
晌午吃乳,过了两个时辰,大约是饿了。”成太后,南婉青便伸手去接,成太后却:“乳母喂罢,哀家与你说说话。”
“一家里的人,这话也不怕说与你听。”成太后牵着人示意挨近一分,“来。”南婉青一欠,坐近些许,成太后悄声:“几个小孙儿定了谁,左右我是祖母,皆是宇文家的江山,我还能偏心谁不成?”
南婉青:“太后娘娘言重,娘娘千岁,福寿绵长。”
“只是说家常话,你不必字斟句酌的,生分了。”成太后,“只说知与不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