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是奥菲利亚记忆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晨祷，往日恭维谄媚的贵族们都已散去，谁真心要听一个小姑娘说教神学呢？公主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孩zi，而今日有一场更加重要的典礼等待着他们的莅临，贵族们趾gao气昂，熨tang后的ku线ting括得如同一把笔直的剑，自以为能同gao位者一样执掌生死。

        公主合上教典，恰好讲完一颗明星因为傲慢从空坠落的故事。目送玛尔达公爵与洛林勋爵先后离去，这位年幼祭司只是沉默，她清楚，判定世间一切罪行的权柄，还未从神的手中失落。

        “贵安，公主殿xia。”

        待到懦弱温顺的怀尔特zi爵也忙不迭地告辞――及地淡白长袍衬得这个矮小的男人像个落荒而逃的军医，教堂长椅最后一排的人走上前来，与她行贵族的屈膝礼。

        那是一个年少的姑娘――人类的年纪在jing1灵面前除了少女也没有别的形容，an已婚的习俗以黑纱覆面，朦胧的黑se薄雾中隐隐浮chu一daojing1巧的xia颌线。她只有一双yan睛lou在外面，铅灰se，像是厚重的雨云，叫人疑心那对睫mao之xia是否时刻氤氲着shui汽。

        “父神…是否彻底放弃了那位王？”

        她轻声询问，似乎为这个大胆的问题gan到不安，指尖攥紧了袖kou，浅紫的lei丝微微泛白。王城已经ru夏，天气湿re，她却还穿得严严实实，恨不得从tou到脚都包裹在布料里，冬日的斗篷压在月白se的裙摆，衬裙的底边被杂草勾破了，线tou潦草垂xia来，显chu些许狼狈。那一shen装束都是旧的，只有那少女本shen是新的，活的，在一堆过去的气味里，她本人却如此鲜亮蓬bo。她的衣饰纵然陈旧，却十分考究，羊pi鞋面带着loushui，还有淡淡的青草芳香，如同一位被cui折尽傲气的liu浪贵族。

        “贵安，夫人。”

        年幼的公主举目，瞳孔蓝得通透，赤足踏在红毯上，小tui纤纤，似一枝百合hanlou。她白衣白裙，鬓边白花，缟素满shen，俨然为一场预言提前换上丧服，长发披散在脚边，如云如雾，未长成已有惊世的mei貌。

        “人曾获罪于天上的父，因人不尊父的名为圣，不依靠父，只要zuo自己的神。”

        “父神惩戒人不敬和傲慢的罪，却同样对他施以慈悲。”

        奥菲利亚的神态gao贵而坦然，将神无边的ai怜娓娓dao来。

        “您看。”

        她的指尖朝着穹ding彩绘：一个女xing被捆缚火刑台，众天使展翼于云端，无悲无喜，仿佛旁观一场既定的命运，他们的羽mao化作箭簇she1向她秀丽的脚踝――那是神的旨意，圣洁的造wu裹挟烈火落在大地上，化作jing1柴。

        “呃…！”

        倒转的地狱豁然dong开，仿佛一dao幽深的暗门悬在她touding，火焰从中一簇簇坠落，灼烧她的骨肉，象征世间的公义不容侵犯。

        洛薇在神学课上学过这幅著名的画作，是火焰烧灼mo鬼于地狱中，那mo鬼名叫索多玛，她本是mei好的贞女，被撒旦诱惑，堕落jin乱轮交媾，与劣等的兽交合，玷污自己的血，圣父化为人类向她警示，这淫妇非但不肯悔改，甚至向神lou爪，于是神大怒，从天上降xia至纯的火焰，惩戒她通奸行淫的罪。

        ――只要城中有十个义人，我就因那十个义人不毁这城。

        “神对罪人既有公义，又有怜悯。”

        “神并非以毁灭罪人为乐，而是要在天地中消灭罪恶。”

        然，那城市唯有一个年迈的罗得认chu神的意志，他如此愚蠢，甚至对城中撒旦施与的富贵依依不舍，但他贪恋的罪过比起那滋生罪恶的巢窠，并不是不可宽恕的，他纵然犯xia错，可心向神，在烈火中呼唤神的圣名，神听见地上传来的哀告，便派chu他的使者，拉着罗德的手臂逃离死地。

        “请别害怕，”奥菲利亚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一颤，和善地开解，“……父神怀有最深挚的慈悲，对世人永怜，饶恕我们的罪，又将安宁放在我们中间。”

        洛薇在她柔ruan的嗓音中猝然回过神来，惊觉那不过是绘窗玻璃之间的罅隙，石榴红se的圣母亲吻稚儿的面孔，几dao灼tang的锥形光束穿feng而来，如森白的火焰，在她的裙摆上燃烧。

        “如此…”女人痴痴望着那副jing1mei的画作，yan底清亮，chao湿的雾几乎要凝落xia来。

        ……仁慈的神，您的怀中可有他一席之地？

        时隔多年，她终于得以重回故乡，洛薇在xiong前划了十字，缓缓跪xia去，指尖小心翼翼chu2摸着那些绸缎般的发丝，好似生人赎清了罪，将行就木时，望见天国延伸而xia的阶梯。

        神像庄严，慈父向迷途的羊羔敞开xiong怀，玉石雕琢的白袍如此洁净，他是圣的，他的民也必然是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