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人在屋檐，渔歌无奈告退，领着侍女退居殿外。雅颂守在门边，见得众人尽数离去，方掩上门扉。

        皇后吃尽手中枣泥酥，又拿起一块：“他待我确与旁人不同，曾有姨娘书房求见，他将人赶了来，不留一丝面。此前我也曾擅书房，他只说日后不许再来。他不许我去，我便再也不去了。”

        随随：“如若不是要削桌上那，大约就是要杀你。”

        匕首？

        随随上一打量：“她左手袖袋里揣着把匕首。”

        “阿娘曾嘱咐，男惯会花言巧语，切不可尽信，且看所行之事，言语十分不若躬行一分。他尽心待我好，我也尽心待他，一生一世，白首不渝。”

        随随猛一抬：“他与表亲姨母是乱，与母亲便算不得乱？”

        注：

        ——是乱。

        “坐罢。”皇后柔声。

        随随抓来一只签文，标明“第十三日”。

        南婉青不由叹息，只一件衣裳便倾心相许，女还是要多见世面。

        “我岂敢多言，君姑挑了两名良家女，一同迎宅院。”

        随随忙着手符文，一心二用：“她不想活了，你……也别想活命。”

        皇后也不勉，自顾自说：“我十七岁许嫁向之，算来已有十六年。我自小有一病症，不得吃枣，碰也不成，上一碰便起红疹。当年花烛之夜，新床撒帐，其中便有红枣，讨一个‘早生贵’的好意，我以为一时忍得，怎料还是起了疹。新婚妻这般怪病，我想他必定厌弃我了，他却命人扫去帐中果，又吩咐仆婢记着忌，日后不许再犯。他还顾念我不适，只让我好生歇着，便去了别。那日我睡卧红帐，久久不眠，我想此生幸遇良人，他是心疼我的。”[2]

        “后来我得了喜，长房嫡，阖家欣悦，他却是淡淡的。他总是淡淡的，话也不说几句，我不知他心中所想，又不敢问。我怀着恭儿过了三四月，君姑……便是太后娘娘，她与我言说纳妾一事，是如今怀有孕，不便侍奉夫君，合该有女代为辛劳。她说世家大族皆是如此，她曾生育三男，只得向之一人长成，怕是外人议论侯府息不蕃，便主为侯爷纳了几位妾室。她说侯门夫人，须有这般容人之量。”[3]

        [3]君姑：旧时妻对于丈夫母亲的称呼。

        ——打算杀了我？

        “你们也去罢。”南婉青吩咐。

        随随：“乱为世人不齿，不成。”

        顺一句嘲，她竟是用心答话，南婉青哭笑不得。

        南婉青退半步，笑：“谢皇后娘娘，妾侍立听候教导。”

        ——————————

        南婉青以为两昏花。

        果真要动手，无人之时才好施展拳脚。

        “意何为？”随随抬了，此问无须卜算，对答如，“你抢了人丈夫三四五六好多年，你说她意何为？”

        [1]辞灵：殡之前，亲族宾友向灵柩行告别礼的仪式。

        ——她才说不能吃枣，为何吃起了枣泥馅的心？

        南婉青啧啧称奇，为母心若此，倒不如自己嫁给儿罢了，何苦祸害旁人。

        ——她既有求死之心，又何必杀我？

        随随答：“她不想活了。”

        絮絮叨叨才说了第一年，估计这人还得说上好一会，南婉青闲来无事，魂魄离了肉，与随随一同忙活卜算符咒。

        [2]撒帐：旧时婚俗，新婚夫妇交拜毕，并坐床沿，妇女散掷金钱彩果，谓之撒帐。

        “那一年秋围猎，他一箭便得了一对黄狐狸，君舅吩咐献大王，他却一回绝，是已有定夺，给我一衣裳。君舅很是不悦，我也劝了不必违逆父命，他始终未松。”皇后轻抚肩柔，指尖拨茸茸絮，不释手，言辞愈发温柔，“我想，他待我与旁人不同，我是他的妻，我有了我们的孩儿，他虽不言说，心里大约也是兴的。年少之时我也曾意想夫婿的模样，好是个温知冷的君，两心相悦，琴瑟和鸣。我与他一年夫妻，知他生冷淡，双亲俱如此，何况妻妾，他却惦记日后三九天寒，记着给我御寒衣裳。”

件？

        皇后拈起一块枣泥酥，小轻咬，眉笑意清浅。

        ——她意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