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虽然乱了，五却反而经由这种心绪震的极端刺激变得更为锐，轻易便在四周捕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谢云一就在不远的树丛里寻到了那游动着的白虚影，那虚影哪里是什么宵小之人，原来是条有如成人手臂那般细的巨大白蛇盘踞在树枝堆之中，金竖瞳，通皎白如玉，唯有额心缀有一红，正微微耸着轻吐蛇信。它这额心的一艳丽如血，实在红得妖异，又着实熟得紧，看得谢云心突突地连了好几，他心中暗这条白蛇大约不是什么普通的毒，保不齐是哪妖蛇巢的领之类的，还是先杀之以除后患为妙。

        他们重逢之时，谢云已有多年不见李忘生，也从不刻意打听对方的近况。因为太久太久都不曾再往来，到最后谢云竟连他俩最后一次见面的确切日都慢慢忘记了，只隐约记得除开抢夺剑帖那一次，似乎就只在烛龙殿中匆匆见过那么一回。那时候李忘生看上去已经虚弱非常，却还能撑着耗费心力用气劲给一众前来支援的无名侠客一一化解了余毒，他便因此以为李忘生不过是故意如此作态惹他心同，他当然只能横眉嗤鼻以对，狠狠奚落对方一番便拂袖自去了。打那以后，他与李忘生便如全然陌生的两个人一般，各自在江湖的一隅活着。

        不知过去多少年，江湖上传言纯阳的掌教昔日在千蛛殿中饱受邪毒侵之苦，落的隐疾一直不曾痊愈，又因为窥得天半分常年多思久虑，如今肉凡竟然业已消殒，元神却是飞升归位了。据传李忘生离去的那一日天地间忽生异象，先是有一奇妙的异香立时盈满室，随之便是一金光骤然冲天而起，惊动满山灵鹤成群结队地绕着紫霄嘶鸣盘旋许久方才离去。等这异象终于结束，目瞪呆的众人回过神来，这才惊呼一声，发觉掌教仙居然就这么在他们底消失无踪了。

        斩妖除邪于谢云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他当便了刀除之而后快，但见那条白蛇虽然形颇为庞大，模样也生得漂亮，不知怎的神态看上去却是呆呆木木的，仿佛丝毫不觉危险将至，只顾着拼命吐着信向他讨好地摆尾，并未半分想要攻击他的意思。谢云不免起了一恻隐之心，收了刀，一步步靠近它，闻见了蛇上正散发一抹熟悉的淡香，他终于忍不住问：“你这妖，究竟是什么来路？怎敢到我刀宗的地界上放肆。”

        谢云就是在那里遇见了这个李忘生，确切来说，是遇见了活生香的一条白蛇。

        这样的李忘生，那样的李忘生，面对如此容易混淆的概念，谢云也想要糊涂一过完这一生便罢，心里却总是如明镜一般分辨得再清楚不过。

        这则神叨叨的江湖轶闻很过了些时日才传到千里之外的刀宗，被递了谢云的耳朵里。在一众弟惊疑诧异又隐担忧的目光中，谢云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竟会因为这无关紧要之人的三两句传闻失态到豁然起，中喝喝作响却吐不一个字来。失语片刻，他才颓然坐了回去，摆摆手遣退了众人，望向空的寰宇殿时便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有那么一瞬间，谢云心中难以抑制住那冲动，想要不顾一切重上华山，送一送他那无缘的师弟。然而他到底份尴尬，去了以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些什么才对。他豁地重又站起，心念急转之中突然回过味来，他虽只不过想再见那人最后一面，这时间才急忙前去，恐怕非但什么都见不着，还极有可能只见得到不想见的许多人，一又由怨生愤，忍不住为李忘生走得一了百了这件事大为光火，尤其恨他寡到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给自己留。谢云在心里颠三倒四地骂了几个来回，到了最后却不免油然生一种萧瑟寞落之，觉得这个中种种实在索然无趣得很，于是终究没能去成。

        话音刚落，白蛇又嘶嘶地吐了两信，随即全散发几

活了这么几十年，见过的风浪多了，多数时候难免心生倦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猜想边人，特别是枕边人心真实的用意。虽则以他现在的手，确实也不再需要去揣度旁人的心思。归结底，坦诚以待的确是一种好的品德。唯一的小小遗憾只不过是它让这个李忘生显得不那么像曾经的那个李忘生而已。

        当夜他心绪翻涌难平，更加难以成眠，一闭脑便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回忆是时过境迁，谢云一时想到自己离山那年李忘生被他暴怒之狠推了一把，重重地跌倒在地，神十分凄楚可怜地伏在山的山旁睁睁望着他离开，中满是茫然和不可置信，一时前又浮现李忘生那次被那老毒虫用铁链锁得动弹不得却始终不肯服的模样，醉蛛与他针锋相对地辩了几回，嘴上竟也讨不到半便宜，谢云当时暗想如此巧如簧，倒当真是他过去小瞧自己这个师弟了，也不知李忘生熬了那么些时日是用什么心才问那句“大师兄你来了许久吧”……忽然他翻床，随手披上外衫，推开门去了。

        他需要挥刀。鱼书山开阔清静，正是一个挥刀的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