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他那把厚重的无锋,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不似实。
直到走书房,看见他带走了所有东西,唯独留了放在她书案旁的那盆黄山松,她才忽而捂住了脸。
其实也不是多么汹涌的绪,她仅仅是想起了他将之送来的时候说的话。
他说:“草木秋死,松柏独在。即便世间人,譬如你我,比草木更易逝,却也希望总有人有事,如长青松柏,伴你久长。”
或许他当时说这话时,半是真心,半是骄矜,以主人自居,送这盆青松陪她迎来送往。然而今日过后,若得再相见,他终成来客。
也算一语成谶。
冠礼过后的第四天,照慈才和崔慈碰上面。
彼时她的绪已经收拾妥当,周大家的真迹也果然在那些箱笼中。到了这种关,太随意和他们会面怕会节外生枝,因而只通过书信交待了相关事宜,着她谢恩之时将真迹原样奉上。
昨日她面圣,一边诚惶诚恐地叩谢皇帝送的那一匣底也伽,一边将之呈上,称这是崔家送来的贺礼,她借花献佛,送给圣上。
周大家的字尤得时人追捧,得人称颂字字如佛,今上笃信佛教,她送这幅字也算师有名。
当然,她也懒得费心思去多找借。她的一切都被皇帝摸得一清二楚,在这样的人面前,暴自己的浅薄才能赢得他的信任。
果不其然,皇帝一开始看那字的时候还显得有些不解其意,而后他盯着题记看了半晌,皱着眉,像是有苦恼地在回想着什么。照慈趴伏在地,看不到他的表,只是听着他的沉默也无意多言提醒,仍旧默默等待。
片刻后,他看向仍跪在首的照慈,似笑非笑:“晏之说要为朕手中刃,朕早该想到,这第一刀就是要向崔家的。”
照慈晓得皇帝看懂了。
这反应也的确在他们的意料之。
安西战作为今上在位期间耗资最巨、耗时最久的一场战争,必然叫这位君主夜不能寐。关于那场战争诡谲的导火索,想来所有的证人证都被他反复咀嚼琢磨,最终少了圆圈里最后的一块拼图,没能完整拼凑,也叫他介怀至今。
而今他终于看见了最后的这个图章,即使知晓照慈和其后之人献宝别有所图,他也可以暂时对他们的动作睁一只闭一只。
照慈没有多言语,皇帝此刻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大发慈悲地告诉她,贸贸然旧事重提不是一个好选择,事隔经年之后忽然清算会打草惊蛇,待定州的事闹得再大一,才轮得到他们场。
皇帝对这一切的了如指掌没有让照慈到有多恐惧,这样盛的一个皇朝必然有严酷的监察机构。闻言她只能应是。
然而她离开时,皇帝低声的一句话,却让她很是胆寒。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说着:“原本还担心他太过优柔,这手段瞧着,倒是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