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然而人是最能锈刀的天敌。空和她都见过太多人,放刀太容易了,但不是每一次都能再拿起。空执意将网排除在外,不知是太放心,还是太不放心。空总说,对于动而言,他懂得知,不懂得理解,譬如他知如何将空得涕泪俱,他凭借着本能甚至气味去知空的绪,却无法了解空为了什么而哭泣。网不在意,空也纵容他,对曼邪音说没关系,我只需要一把好刀,能斩不平、碎阴阳。之一,正如玉卮无当,虽宝无用。
空刚回到大名府的照例是没有消息的,过了几天却开始频繁地光顾网。两天还是夜里来的,后半月就索住不走了,大金刀地包了一整座院。网沉寂太久,曼邪音疑心他的刀会钝在柜里,找过空几次,都被他躲了。网果然不闻不问。空说,你都不关心她找我什么吗?网答,你不想我问。空躺在他膝上阖目养神,闻言笑了笑。他都睡得不好,梦长眠浅,白日里看着一圈乌青,人倒是规矩不少。
空把他捉院里,曼邪音把庭众人都遣散。近来梅雨扰人,庭中铺满了碎樱。天光青白,叫他看着空的脸总是蔫蔫。四无人,网罩一件浴衣,倒也穿得清。空手里把玩着网的垂的发,把它们都编起一绺一绺的小辫来,随问:“将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降生的?”
网面无表:“无用之事,早已忘记。”
空不依不饶,又问:“你每次转生耗时可都相同?”
网说:“若肉残缺过多而气不足则要得久些,反之则快些。”
空将睑撩开一条,“那你倒是别心裁,找了片破庙栖。”他瞧着网一小片白净的颔,若有所思:“那说说近的,上一世是如何结茧,你可还记得?”
网沉默片刻,:“旧事,他死我生。”
空“噗嗤”笑来:“真是意料之外的呢。”他又问:“那怎么又从茧中来便同我走了,不想去寻一你的老仇人?”
网垂看他一,:“我筋骨俱碎,略一算,也要百年恢复。”空勾着他发梢的手指一顿,听他继续说:“百年一过……有几个人族寿数能甚于百年。”
蟪蛄不知秋,朝菌不知晦朔。唯见日寒月,来煎人痩。
“真羡慕……”空喃喃,“人这一生汲汲营营,所求不过片刻拥有,然而一旦拥有,失去却又已上等在前。”
网不声,空又说:“若是一个人自生来,要将父亲叫作爷爷,要将侄叫作父亲,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空问:“这样的一个人,反叛是错吗?”
网不懂,自然也给不答案。空直起来,赤脚踩花泥里。网的目光落在了他苛白的脚腕上,碎黏在掌心里,遮住了面斑驳的疤痕。他的路从来不是细温柔的花泥铺就,倒是荆棘纵横,动辄伤筋动骨。他在落英中侧顾眄:“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这个人。我只是觉得若像你一般,凡事都有重来的机会,又失了意外的趣味……哈,庸人自扰罢了。”
网说:“你会死的,我闻到了厄运到来的气味。”还有一些,是他没有说的。山中的雨是湿土和腐枝的泥腥味,被雨淋过之后,会生森冷的甜。网在阴静静蛰伏,先闻见的,却是来自山的另外一边,走至尽才有的咸和涩。当日净闲寺中,他闻见线香和海,与许久之前他在茧中昏昏沉浮时的记忆映照了。
“你不知。”空笑了笑,“我生的地方,向往人人都为公弃家,我的父亲是其中最得称赞的人。可是这里,”空的指甲磕了磕抛亮的地板,嗒,嗒:“我用法皇的妒忌来使贵族争斗,又借恶毒的譬喻来塑造大名的野心。”
“你喜他们?”网问。
空惊讶地看着他:“不。”他说,“我只是厌恶虚伪的大义。法皇将殁,宗室相争,此后将军势起——”他取了网的面罩,“人就是如此,足够真实,我才终于安心。”
当日午后用过饭,空便走了。网没送他,望着他的影被装黑檀木的车厢里,如同被装棺材里。对于永生之,天地便是他的棺材。
空前脚刚门,后脚便听见曼邪音急匆匆跑过木廊,网坐在蛛网的中央,这番动静对于空旷的房间来说过于嘲噪,他抬起来,恰好看见曼邪音推开门来,她的花钗在发间凌乱地颤动,与空伸手在枝衔住那朵无限相似。
“他去哪了?”曼邪音急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