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母亲说要去买药,却整天没有回来。躺在床上的父亲似乎很痛苦,不停地翻腾,发着。他说想喝,要戚容拿给他,向来不敢违背父亲的戚容却没动,他就那样木桩似的站在一边,看着父亲在床上挣扎。
「你这王八羔,不是说让你拿吗?……妈的,老白养你了,妈的,这个畜生……」
父亲没有力气起,只能张嘴骂个不停。
到了晚上,母亲还是没有回来,父亲的骂声越来越小了,到最後只剩急促的息,以及「好渴啊」丶「好渴啊」的喃喃,而戚容仍然讷讷地杵在一旁。
——得帮父亲拿才行。
尽心中这样想,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行动。看着父亲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戚容转过,径直走了房间,躺到了自己仓库里的草榻上。
一整晚,都能听见从父亲卧室传来的哀号。戚容不想听那哀号,便将薄被紧紧摀住自己的脑袋,捂得透不过气了也不掀开。一边捂着,一边闭着睛,嘴里小声地唱着母亲锺的那首歌。
「……南山南山,青乌关关……」
——去死吧……
「……此生离岸,复何返……」
——快去死吧。
早晨,山莺啼鸣的时候,母亲回来了。
冬日的阳光洒在竹窗上,戚容跟着母亲,再一次到父亲异常安静的卧室时,父亲已经咽了气。横卧在床上,睁着,像是还在注视着他们。
戚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刻。
母亲平静地走到父亲榻前,将父亲的双目合了起来,接着转过,用力抱住自己。
外的雪花如同散落的光尘,在微曦之中闪着白光,像是燃烧过後的灰烬,一地降落到地面。
母亲说,他们自由了。
※※※
三日後,戚容的父亲以非常简单的方式葬了。
留在那个家里的东西很少,母俩迅速地准备後,便踏上了旅程。
戚容被母亲带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殿。那儿哪里都闪闪发亮,四都是漂亮的画跟装饰,人们一个个都穿着华丽的衣裳,吃着丰盛又五彩缤纷的饭菜。戚容很开心,他们终於不用再害怕父亲的拳了,也不用再担心会冻死在冬天的暴雪里。但是,对於这个亮晶晶的城池,戚容却也不称不上非常喜。
因为,自从搬来这儿後,他的母亲便一直闷闷不乐。
明明已经离开父亲了,明明已经不用再过着辛苦的生活,还有属於他们俩人的大房间跟大院,可不知为何,母亲似乎并不开心。
戚容想,以前母亲只有料理时会微笑,现在他们的三餐都由人好了端上来,是因为不用厨了,所以母亲才不再笑了吗?被父亲泼的那次,沸灼伤了母亲的肤,因此母亲半侧的脸有着一片暗红的伤疤。是因为那伤疤,母亲去到外面时,才总是低着,不敢和人说话吗?
戚容不禁觉得,母亲真是笨哪,就算有了那疤,母亲还是很漂亮呀。
但是,外的许多人似乎都不这麽认为。戚容经常听到有人小声地议论自己的母亲,说母亲「不乾净」。中秋时,母亲难得来赏月,却被人当面这般嫌弃,戚容气不过,对那几个人大喊。
「你们是谁?凭什麽说我娘?你们说我娘不乾净,你们他妈又是什麽玩意儿!我娘很乾净的,娘的糖糕是全天最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