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跟着来你就来,”曹志远没忍住讥讽他,“你真听话。”
曹顺华并没有因为他的顺从而消气。他掏电话,拨了一串数字:“你到时候跟着他去。给我看着他。”
那人叹气,小心翼翼地熄灭了跃的煤油灯。
听筒那传来的声音曹志远很熟悉。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就想通了许多事。
“天这么晚了,我去哪儿睡?”齐飞宇眨了眨睛。
“你们?”
曹顺华斜了他一,那双手被父亲不留面地拍开。曹志远吐字不清的音随了他母亲,这让市委书记很不耐烦:“志远,你真是翅膀了。”
*
“好的,这很重要。”两双不苟言笑的睛盯着他:“现在,请开始交代你们的犯罪事实。”
“那个时候,我们乡坐的都是军用的大卡车,没有座,都是自己带个小凳,”他柔声说,“轮柔没有通铁路,山里的路也难开,坐了好久的车才到县里。和我一车的都是去’支援乡村、志愿扶贫’的大学生,车从省转县,两天才到村里……”
“我,”他眨了眨睛,声音渐小:“我们在那呆了三年。”
他还想辩解,很快被曹志远不耐烦地打断了:“到别的地方去睡。”
他左脸了一片,由于肤白,显得指印红得像滴血;而曹顺华阴晴不定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知了。”
齐飞宇看着靠在他肩上的人,心虚地把神从曹志远微翘的嘴唇上移开了。
“是。”他,看着前方,但神并没有聚焦,“他是我杀的。”他说。
曹志远错愕地抬起来,裂的厚唇开合了两,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就是魏河县的前规划局局长。”年轻的同志替年长那个说明,“楼的那个。”
“爸……”他嗫嚅了几声,却不敢再抬起睛了。如果有外人在,也许会很惊讶——像曹志远这么骄傲的人竟然也会这样低声气。不过这在曹家不算什么大的不得了的事:在父亲面前,他没有自由。
“哦,”年长的检察官严肃地在笔记中记这一切,“他的死是你安排的?”
宋一锐站在摄影机旁边,巴扬了扬:“让他接着说。”
天确实如他所说暗了去。村里还没通电,外边一片漆黑。曹志远确实不可能赶他走,也并没有真这么的胆。事实上,对父亲的决定,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只是他意识到,自己短暂的自由结束了。于是他索躺,脸朝向墙那一边闭上,不再说话。
没人回答。
一九九五年七月,一切工作交接安排妥当之后,曹顺华终于松放他去了外省。那个地名如今在中国的行政地图上已经不复存在,作为新农村产业致富的典型,他们换上了一个更积极向上的名字:尚腾新村,只有少数通彝语的人知,原来的名字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曹志远对那里印象深刻,以至于愿意在许多年后面对纪检委的忏悔和交代中回忆此事:
“孙志彪和林巧儿,”宋一锐补充了一句,“他们已经全都交代了,所以我建议你不要有任何隐瞒。”
“志远——”
在此之前,如果说他们之间,或多或少存在过别的东西,那么现在那些也全都消失了。父亲罚他在祠堂跪了一夜,他跪得睛发晕:其实,曹志远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惩罚,他大概只是还不太习惯这令人目眩的虚假意。
“交代重,”监察委员会的同志们不苟言笑、义正言辞,用笔狠狠在审讯桌上了两:“曹志远,我们现在审查的是你的违纪行为,你不要避重就轻!”
“这么早就睡了?”后的人轻声问。
曹顺华一向对他要什么毫不在意,但儿的先斩后奏让他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当然是发了好大一顿火,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一半砸到了曹志远上,一半摔碎在他的脚边。到最后,曹志远只能低垂着跪在年长者脚边求他:“爸,名单已经报上去了,”他的带着睫垂来,显得十分温顺,“我求您了。”他不知曹顺华是哪里知的消息,可父亲确实什么都知了。
“刚到。”齐飞宇把手提箱撂在四面透风的土墙一角,在他对面的床上坐,神复杂地看着他。他们一年多没见了——他明白曹志远不想见自己,但他还是厚着脸来了,“你瘦了。”他说。
“我和……”他顿了顿,“齐飞宇。”
曹顺华确实不会同意。他给他安排好了一切,大学,工作,每一条该走的路,他没得选。因此,当得知他作为全县第一个自愿选派人员,去西南山区里某个定贫困村驻村工作队时,他只讨到了曹顺华的一顿打。
“爸,驻村工作只需要两年轮换,我怎么都会回魏河、回您边的,”他往前,把手搭在父亲的膝盖上:“是,我确实应该和您商量……”
齐飞宇到轮柔的时候,曹志远也才刚刚当了半年的村书记。晚上回住,看见那张木一样的傻脸风尘仆仆地杵在自己面前,他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冷淡地问:“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