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哮症还是娘胎里带来的旧疾,忌焚香、忌飞絮、忌粉尘烟雾、忌大喜大悲。
恒羲方一松手,她就踉跄着倒退两步,迅速屈膝去:“才叶赫那拉氏,多谢宣王殿相救。太后懿旨在,请恕不能全礼。”
恒羲终于从她面前退开。“你要见汗阿玛?”他说,语气竟然算得上温和,“我也有话要回禀圣上,不如同去吧。”
她面红,额角、鼻尖都浮起细细一层薄汗,此时低垂着帘,犹自低不止。密的睫投一痕黛影,在桃似的面颊上微微翕动着。
昭潆想到此,仍然有一种巨大的荒谬和不真实。元后嫡,才德兼备,“众望所归”了大半个隆祐朝,贤名甚至远达蒙古旗盟和李氏朝鲜,到来竟然就这样惨淡收场。皇父的一怜悯固然可以勉维生,昭潆却知,心志既折,生死也不过一念间的事。何况他虽无储副之名,却早已行储君之事,古来废太,有几个能得善终?
昭潆委顿在地,伏在门槛上呛咳不止。人慌乱的动作起蓬松细雪,又纷纷向眉宇间扑来。
昭潆只盯着他皇常服的摆,冷声:“殿若无其他吩咐,就请容才先去办差吧。”
忽然肩上一沉,她尚未反应便被拎着袍袖一把提起,然后圈一副熟悉的臂弯里。少年壮的胳膊紧紧锢在腰上,肩膀就抵着他的膛。
过了这个冬天,她便将满十五岁了。众人簇拥的掌珠,终于曝于人间风雪。
恒羲不防她如此举动,伸去搀扶的一双手,就那样僵在了空气里。
昭潆深一气,咬紧唇,自把悲声咽了回去。呼愈加急促,更憋得气堵声噎,止不住,幸而被他牢牢卡住。
一番挣扎过后,她两鬓微乱,双脸断红,白绫龙华还在他手里攥着,雪白纤弱的脖颈就在天寒地冻里。仪容不可谓不狼狈,这个礼却行得端庄板正,一丝儿错也挑不来。
昭潆悲不自胜,几乎踩不稳脚步,足薄薄一层碎雪,直如千丈冰崖一般。她一手撑在檐上想稳住,另一手抓在前,突如其来的闷痛,将前撕扯得昏黑一片。
恒羲先替她摘领巾,顺手解开第一个盘扣,然后意识向她左袖中寻觅。瞥见人轻轻摇,才转而从自己腰间荷包中摸一枚香,往她中去。
目力几乎丧失,耳边也只有自己嘶哑的低。她伸手袖筒摸索半晌,方才模糊记起,自己更衣时,将那只荷包随手搁在了炕桌上。
她说话还带着鼻音,糯糯的,很招人怜。可语气之疏离、神采之清冷,却令他到无比陌生。恒羲才恍然发现她已经长了许多,穿上二寸厚的元宝底,几乎与自己齐平;也清瘦了不少,利弓、便骑的窄袖袍服,穿在上竟成迎风飒飒之态。
片刻,昭潆才听见参差响起的叩拜声。
王被申斥禁足,福晋自然是太后手笔,希望以这位多病儿妇和血脉相连的稚孙唤起皇帝的怜之,至少——至少给恒卓一条活路罢。
三哥何其聪慧,又怎会让君父作难、为皇弟掣肘?心气散了,多年积劳一夜席卷而来,再多的名医好药,也不过苟延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