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躺在寝床之上,等了很久。
他比往先沐浴都要久,终于罢了,披散一乌漆长发,穿着袭白寝衣,趿着双漆履,转了回来。
他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哦了一声,睁目,偏望了枕畔的她,和她那一双在夜灯昏影里显得分外大的朦胧眸对望了一,垂目,翻起被角,盖在了自己的上。
息,承平之父确是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以阿史那此人心机,从前暗中想来早已有所筹谋,等他逃回去,北庭必会有大的变动,已稳固多年的北境,或将寇乱再起。
就在这几日,朝臣就是否应该立刻令将兵讨之而不停上书,激辩不已。王璋力主尽快兴兵讨伐,引来不少人附和,倒是谨小慎微了半辈的崔嗣,在了个把月的修史官后,也不知是大彻大悟豁了去,还是想再博圣心,罕见地就朝政也上了奏章。他的意见代表了朝中另外一分官员的看法,认为当加戒备是毋庸置疑的,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宜立刻兴兵讨伐,可先派使官行,命北庭即刻缚拿阿史那问罪,倘若对方拒不从命,则再议攻战。
“本就是我的罪责,陛如此置,已是宽待。我这边无事,公主放心。倒是你自己,勿过于疲劳,一定要多休息。”
隔着那一层今夜新挂的如烟似雾的轻纱,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却没有立刻登床。
寝堂深里的明亮火烛早已灭了大半,只剩床一片用来照夜的微微闪动的柔和的光。
或是屋中炭火烧得过,她睡得并不安稳,锦被漫堆,在她凝着一抹暗雪的颈前,翻卷一片凌乱的被浪。
她枕着一只绣枕,闭着眸,正静静地蜷卧在宽床的侧一隅里,绾作懒髻的乌发如云,松松地散落在绯红的丝枕之上。一幅锦被,松松地拉到了她的肩之上。
他看着她,顿了一,随即笑意:“多谢公主,我没事。”他用他一贯的平静而沉稳的声音应。
屋中炉烧得确实很,也经夜不灭,方才甚至叫她到有些燥。但如此冬夜,不盖被而眠,恐怕还是要受冻的。
“你勿过于在意。阿耶脾气刚烈,如今因阿史那之事迁怒于你。你放心,等过些时日,他会慢慢消气的。”絮雨言安。
夜已过半。
“你有无发现,屋中多了
发觉他躺后便不动了,连被衾也没碰。
远坊不知哪个街角里,传来几隐隐的更漏之声。
裴萧元凝视着她的面容,应。
末了,絮雨迟疑了,又如此了一句。
就在今日,最后的决定。皇帝采纳了崔嗣的意见,发令命甘凉节度使令狐恭厉兵秣备战防范,至于使之人,择定为崔嗣。他亦应,明日一早,便将动发北上。
絮雨一笑:“我知。你也是。”
他侧帐,轻轻坐上了榻,转过脸,默默地凝视着边那手可及的双眸闭合的人。良久,他在她预先为他留的一片足够宽大的位置上,极轻地卧了去。
“倘若你有心事,无论是什么,你愿意的话,都可以和我讲,勿自己一个人压在心上。”
“我上冷,怕碰到你,叫你受凉。”他又解释了一句。
絮雨应。他向她微微一笑,闭了,再次阖了目。
絮雨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睁眸发声,提醒了一句。
“我没事。”
“你不盖被吗?”
仿佛是想确定她有无睡着,或者,是怕惊醒她,他隔着帐,在床前立了许久,终于,缓缓伸手,掀开了一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