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人非木石皆有,不如不遇倾城。萧王殿手持铜夹翻腾着火盆中的银骨炭,想着若把这红莲业火掷到那白雪肌肤上,能不能让自己冷静一秒。
悬黎奇怪地瞥了他一,锦衣玉,万人敬仰,有什么劫数?
就该把她摁回地上,一丝儿脸孔也不许。
然后奇迹般地冷静来。
于是揣着手眯着老神在在的宦者令和吃到了第三个白,尚未察觉。小徒弟于暗影里蹭过去拉他一把,被萧王瞅着,又悄咪咪蹭回来。
少女乖顺地伏在地上,青罗交领衬一段粉白的柔颈。耳际投一段薄薄的云影,映在衣衫上如越山之。
像格桑花簇拥的雪山天海。
然后括城中妇人之;既尽,继以男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
人都知,姜懋德不会安分归顺,其女也绝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妻。素未谋面时,李韶心中是未曾起过一波澜的。
李韶微微俯,袍袖几乎完全罩住了她的躯。如朝霞的绸锦,她的肩颈显得更加脆弱易折,仿佛经不得一风雨。但这枝野桃花还是开了来,载着满血污,试图系住他的。
“这个本王可不曾见过,”李韶悠悠:“不过听闻姜懋德之妻清河崔氏,想来很会训女。你若能承教膝,必不至今日侍君无状,”他挑眉如银钩,“玷辱门庭。”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或许是件快意事,但萧王年纪尚轻,尚未淬炼足够忍的心。想起这种滋味,便不由得心中踟蹰。
悬黎叩拜:“家父重礼法,赴任时往往只携数名妾随侍。妾等庶女都随嫡母居于灵寿县祖宅。殿兵围灵寿时,妾正在城中。”
悬黎穿过暗影后再见人间灯火,便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话她自然问不。山上青松陌上尘,二人份云泥之别,不会存有结知己的奢望。悬黎用尽心思揣摩他的绪,也只是为自己打算罢了。
悬黎泣:“围城十日,弹尽粮绝,雀鼠、树都无以为继。妾在营中执炊时,偶然听得将领议论,说……若是再等不到援军,便要效仿张巡守睢阳事!”
李韶叹:“看来本王命中有此一劫。”
李韶愕然。
茶纸既尽,遂;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巡妾,杀以士。
在史书不会记载、日月不能照临的泥泞角落,在萧王之无法会、并因此拒绝承认的阴暗世里。
悬黎自嘲一笑,如风前絮,似上萍。李韶惊愕地看到侍妾的柔纷纷剥落,和她容貌一样惊艳且锋锐的骨骼。
像白鸟从山岚中振翅飞。
悬黎低着,便自然隔绝了半堂的眉官司,不徐不疾地说了去:“妾的庚帖会经宗正寺恭呈御览,殿想必也见过,自然知,妾是庶之女。”
唇齿中噙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每一个音节都敲在战火和白骨上。她面容惨白如纸,惊惶的神中依然满是后怕。双肩颤抖,两行泪从颈侧依依。
“兵弱敌,义重于生。”
好在李韶也没有在此多纠缠。“你继续说。”萧王扔铜夹,坐姿又向床沿挪了挪。
“殿……殿救了妾。”
人们被她的动作惊住,一时竟然无人阻拦。悬黎得以顺利抵达萧王边,让泪稳稳地盈了满睫。
半晌,他松开手,被掌心的湿吓了一。李韶跃宝榻,从她腰肢上跨了过去。
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她飞扑到萧王脚,以一个极卑微的姿态牵住了他的袍角。悬黎仰面望向她的君王,而她两颧早已一片赤红。
“来。”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李韶说不清有什么绪,但莫名唤醒了日行军,为便行而斫去蔓草时的记忆。乱花被锋刃摧折,草木清芬混合着长刀的铁锈味,久久萦绕在蹄上。
但他望着少女皓白如雪的前额,和因叩拜而泛起的红晕。赫赫扬扬的河北三镇只余此一枝梨,昔时恐怕也是掌上珠,今日便翻作灶婢了。
悬黎没有反驳。“妾家获罪,不敢言门庭。不过嫡母信佛,喜好清净,庶女们都没有那个荣幸去叨扰。不是妾也会是旁人,旁人恐还不及妾,命定如此,殿多担待吧。”
“若非殿攻破城池,妾或许会名留国史。”她眉间的讽刺比胭脂更秾艳,吐的词句比白骨更枯槁。她知自己会陷怎样的境地,且对此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