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弟兄两个,老大叫叶英,老二叫叶雄,后来过继给姓楚的人家,就改名楚雄了,难得回来。现在这房主是属于大儿叶英的,娶了个漂亮的城里媳妇,结婚后也跟着搬到昌南了,只有逢年过节祭祖时才回来一趟,收收房租什么的。”
厚重的深黑院门虚掩,玉衡深一气,轻轻推开,只听得“吱呀”一声,幽黯的堂屋就在前了。
徽派建筑的老房动辙两三百年历史,里巷幽深净,鸡犬相闻,青石铺路,各家门墙上钉着牌,注明房的建造时期与原始主人,康熙、光字样随可见,每一扇门推开,都仿佛翻开一页历史。
她在堂屋中央跪来,对着祖先牌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这是楚雄的祖先,那也就是她的,原来楚雄真正的姓氏是叶,她是叶家的媳妇儿。
玉衡站在空旷的老屋里,黑乎乎借着天井漏来的一天光,觉连叹息都是有回音的,越发像梦,又像是误闯了别人的梦,气氛十分诡异。
楚雄还有个大哥?玉衡呆住了,越接近真相,就发现自己对楚雄越陌生。她简直不能相信众人中的楚雄,就是她最最亲的丈夫。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她怎么竟会对他全无所知,甚至连他真正的名姓都不知?世上还有比她更失败更稽的妻吗?
思溪是明清时著名的儒商古镇,十年前列为旅游景,幸喜没有过度开发,不但原汁原味地保留着古村落形貌,且并不特别设立收费景,所有宅院――无论主人已经搬离或是仍然住人的,都一例敞开或虚掩大门,任游人行走其间,随意参观,就仿佛一座开放的民间生态博馆。
另一面墙上是几幅照片,摄于不同时代的全家福,人不同,姿势不变,永远是长辈坐中间,儿女排列后,膝是孙儿簇拥。玉衡仔细辨认着,看得叶家曾经是大族,但是人丁越来越少,最近的一张照片上只有一对中年夫妻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看上去最多三四岁的样,该是英、雄两兄弟吧?
墙上挂着明朝程十发的,锦衣的仕女斜倚着薰笼闲望,庭院里有个女侍在看儿童扑蝶,显得十分闲适优雅。玉衡本能地注视良久,虽然只是一幅不值钱的赝品,但合屋中幽黯的光线和陈旧的味,益发有种如真如幻的意味。
那是最后一张照片。所有人定格在镁光灯闪亮的瞬间,没有再长大。
叶裴氏。玉衡自嘲地笑,扶着八仙桌坐来,觉得自己成了穿裙褂的古人,随时可以在此石化。
而玉衡面对着的这一扇,尤其沉重,因为里面封锁的不仅有历史,还有真相。
正堂里供着祖先牌位,前面照例是八仙桌和太师椅,两边的红对联已经褪了,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止了;院墙斑驳爬满青草,青石板路上的苔藓暗绿如铜锈,连天井镇宅缸里的看上去也都是有了年月的。
依稀有笑声,玉衡回,看见两个圆圆脑袋长长睛的小孩,穿着百蝶穿花的棉袄棉,着金丝银线的虎锦帽,彼此追逐着从后门跑来
她走过通济桥,走向叶家宅院,只觉每一步都需要千钧力气,又绵绵地如踏绵絮,仿佛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