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样。
这半年里我时常在想,人之生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前我以为生生死死再寻常不过,不论帝王将相还是布衣白丁,都逃不过一抔黄土一堆白骨。
石在长安时倒还安分,后来长大了些,跟着我行走江湖,就开始四瞎窜。到了一个新地方就撒丫狂奔,逮也逮不住,时不时消失个十天半月又一邋遢地跑回来。奇的是,每回我要离开一时,石竟似未卜先知,早早地蹲在那里等我。
他早就刻好了自己的墓碑,没有名字,没有生平,只有一句里的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虚妄”二字刻得极深,那会儿老正喝得烂醉如泥。
也许它骨里就是一只天涯浪猫,还无师自通地深谙浪回金不换的理。
所以我才会泪,所以我才会泣不成声,所以我才会对着那纸宣告我已然失去一切的短笺,大哭不止。
我开始喝酒,喝自己酿的酒。第一回喝青梅酒,又酸又甜,一喝去像咽了粒晶。
我抱着石离开了长安。
可有件事石秋风说错了,就算没有石,我也不会孤独。我习惯了一个人的日,从前老活着时,他只喝酒,酒里有他的人;苏秋池活着时,我远远看着她和薛无衣两相悦,你侬我侬;薛无衣和石秋风活着时,他们从到尾活在自己的牢笼和理想里。
有石在,不过是多了些生趣。
过的事交错在一起,冗杂纵横,光怪陆离,混乱不堪,醒来却忘了个一二净。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佛祖说得真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十一年,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
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那日我并不是在为薛无衣和石秋风的死而哭泣,选择了死亡的人正是他们自己;我也不是被那纸短笺动,我一直都清楚,石秋风只是把我当一种寄托,他灰冷前路上的一抔光亮。
梦醒后,再也没有了睡意,睁大睛盯着屋。听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化雪之声,心里空无一。
草长莺飞,鸿雁南渡。
我在为自己而哭泣。
石秋风是对的,有些事是不能试的,可不试又如何知。薛无衣是对的,人不该太固执,一成不变。老是对的,青梅酒很好喝,足以让人沉醉。
回到长安时,又是一年和景明。
我在江都待了半年。
我遇到的人很多,记住的人很少,其中能称得上是朋友的,更少。而如今——
我去了江都,到了十多年前亲手挖的墓前,老坟的野草已经长到半人。
离开长安后,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我突然明白了老当年为何要自断前路、远走他乡,明明有着锦绣前程,却自甘堕落成一个终生沉溺在醉酒之后幻梦里的酒鬼。他看似有选择,其实从来不由己。
沈大夫去了,无病无痛,寿终正寝,死时脸上犹带微笑,似一尊弥勒佛。不到两个月,他的老妻也去了。我到长安时,见到的只
我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