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年纪大了,匆忙嫁给了一个富商。
我低看着满目的艳红:“你说什么样的好?”
“雁九,你活得太清醒了。”
从前方屠夫的摊位换成了个胭脂铺,生意红火。每回去西市买石料,隔老远就闻到一脂粉味儿。
就像老的酒。就像薛无衣的刀。
“胭脂抹久了,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几年后她病故,我去她夫家为她刻碑时,听闻她至死日日搽脂抹粉。
彼时她轻抿朱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笑:“可偏偏谁都离不开它。没了胭脂,女人黯然失,男人意兴阑珊。”
城西有一家生意寡淡的小酒馆,楼一扇木窗外的一方天甚得我心,时常一坐就从天微明坐到暮四合。后来我不再去,成瘾是件危险的事。
我抬,被厚厚脂粉抹得苍白的脸晃了。
喝
末了她轻笑,里有伤:“兴许良人都清楚,胭脂终究只是骗人的罢了。”
老喝起酒来同旁人不太一样。别人喝酒越喝越迷糊,他却越喝越清醒,一双被烈酒洗得雪亮。醉到深时,人才徒然迷糊起来,醉迷离。
那夜后很久没有见到薛无衣,我不知他在谋划什么,也许为了苏秋池,也许为了他自己,也许都不。
只有一回,老方一沾酒便落了醉态。
他不答,慢悠悠拎起酒壶,斟满桌上数十只白瓷杯,又一次喝得烂醉如泥。
日死。
一旦成瘾,失去便会痛苦。人人都懂得的理,却人人前赴后继地重蹈覆辙。
“有时候我也羡慕你,”她说,“用不着傍男人,靠着自己就能活去。”
“我瞧瞧,您……哎呀姑娘家的怎的门都不上妆呢,这可不行!姑娘还没嫁人吧?您这样素着脸可没人瞧得上……媚花您不错,婆我自己用的也是这盒,人家都说看着小了十来岁,您瞧怎样?”
走时她对我说:“雁九,如今我倒希望胭脂真能骗人,好歹帮我骗个良人来。”
有回我一时兴起,凑过去看看。
很多时候人总以为紧紧抓住一些东西就能得到什么,到来被自己拼死不放的东西毁于一旦。
谁都可以靠自己活去,不是不能,只是嫌麻烦。
我知她只是说笑罢了。
长安城里繁华依旧,熙攘如故,江湖上也随着石秋风的不见踪迹一时归于平静。喧嚣了半年多后,一切归旧,该浪迹天涯的浪迹天涯,该貌岸然的貌岸然,该苟且偷生的苟且偷生。同从前别无两样。
我反问:“难浑噩终日会比清醒更好?”
偶尔清醒的时候,老曾这样对我说:“活得太清醒不是件好事,有时候比醉生梦死更痛苦。除了自己,你没有任何依托。雁九,终有一日你会发疯。”
卖胭脂的是个半百妇人,笑着招呼:“姑娘瞧着面生啊,要大红还是石榴?婆我这儿的成是这片儿最好的,花样也多,您随意挑。”
早几年红透长安半边天的花魁曾这么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