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茂送完了客,回来见大哥又开始打坐,翻译被晾在旁边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巴巴的,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伸手将她扶起,柔声抚:“不用怕,大哥并非好杀之人,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李重茂被她哄得晕转向,连连,允她住正殿。
无助,狼狈,问心有愧。
他不敢灯,摸着黑摆开星盘蓍草太极阵,从葫芦里倒几枚破旧的铜钱,末了把揣在怀里的“忘崽崽”掏来。
谢云穿了两层棉袍,是把师弟清瘦的裹成一颗包,饶是如此,迈房门的瞬间还是被寒风激得打了个嚏。
李忘生看他两个眉来去,差笑声来。
他拉起衣领掩住鼻,不发一声息,蹑手蹑脚地溜太极殿。
偏殿是吕宾占星起卦的地方,一应齐备,谢云年轻时沉迷武学,对此求神问卜之事兴趣缺缺,如今病急乱投医,即使学艺不也要试上一试。
寻人多用贴之,若是心之效果更佳,“忘崽崽”虽是洛风翻来的,李忘生到底没把它扔回箱里去,大概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意义的……吧?
只不过那时对师弟恨之骨,不同于此刻的怜之切肤。
李忘生觉得此女似曾相识,不由得多看了几,心知藤原宇合留她是为了监视而非陪侍――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应是心腹之人,不过反正这宅院已被来一大群婢,不差这一个。
让他在走投无路中念知遇之恩,必能死心塌地为我所用。
铜板落地的声音险些惊他一冷汗,星盘微光一闪,还没待他看清楚方位就重归于黯淡,谢云忧喜交加,正要把铜板摸回来再算一遍,门帘掀起,一阵冷风穿堂而,把蓍草拂满地,惊得他一颗心险些腔。
若不是亲看见纯阳小弟被她的火灵陨砸得哭爹喊娘,真要信了她这番鬼话。
李重茂终究是少年心,对年轻貌的少女怜香惜玉,生怕她被“谢云”一煞气吓到,给她指了旁边的厢房当住所,藤原樱奈却泪汪汪地谢绝,言辞无比恳切:“承蒙温王殿不弃,妾虽不才,唯愿服侍殿左右,方不负家主一番心意。”
家主走后,翻译跪伏在地,受到对方探究的目光,她连都不敢抬,极力降低存在,尽显驯顺谦卑,生怕这个脸不善的中原剑客一剑送她归西。
见李重茂一副老酒上的模样,他便没有言阻拦,少年心萌动总好过野心复燃,哪怕遇人不淑也能多挨几顿毒打,促他快些长大。
恩师目光如炬,谢云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低认错:“弟知错了。”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次师徒相见的场景,或是杀气腾腾地闯山门兴师问罪,或是江湖漂泊相逢顿首叩谢师恩,哪怕被一剑穿斩尽前缘,可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境况与吕祖相见。
藤原宇合给李重茂使了个,拱手告辞离去,却把翻译留了来,让她只陪侍近前,尽快提汉话平。
来者息沉稳,声音透着慈:“起卦问卜颇耗心力,你还在病中,怎就分不清轻重缓急?”
吕宾沉默片刻,低叹:“凌雪阁的线报你也看过了,苏无因只是奉公行事,并未赶尽杀绝
谢云屏住呼,把铜钱拈在指间,心虔志诚地默念师弟的名字,扬手将铜钱掷了去。
几十年未曾听过的教诲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谢云手脚僵,意识地坐直,把跷起来的收了回去。
翻译抬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声音绵绵:“妾藤原樱奈,今年十七。”
多年之后重返故地,向来横行无忌的谢宗主像贼一样紧张,其忐忑不安的心竟与多年前殿外偷听时异曲同工。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正占着李忘生的,恩师向来对乖巧守礼的师弟更加疼惜,从不忍多苛责,屋里又黑灯瞎火的,方便他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