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开山僵着脸顿了顿，一时摸不准，接过烟顺坡而：“就是，纪老板您明事理，我这是替大伙着急呀……”

“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赵辉彻底断了念，怪不得钱开山有恃无恐，甭说少了他的技术砖窑开不成，就是这些残障劳工，也不知该往哪儿送。千辛万苦送到市里收容站，人接不接还是个问题，那一大笔路费开销，又该谁来垫？贸然解雇放门，又必定落街挨饿走失，要不就被人贩二次拐带……他望向远城墙般齐整的砖溜，一时不由看了神儿。这行当让人既且恨。又不实，恨又恨不透。看着钞票来，揣兜里却像掺拌了石块儿。

“那不知。”军蹲地上愣愣瞅着他。

赵辉压着气，只能暂且作罢。砖窑停一天工就得耗一天租，这会儿两手空空哪儿赔得起。他后来问过一个叫‘军’的工人：“你姓什么？”这人看着二十来岁，满脸鼻涕泥灰又黑又瘦，大概力不好，只能推小车、搅砖料，过去最常遭钱开山打骂。

“你说啥？”赵辉猛一惊：“辞了他？！”

“成啊，您把这帮傻领走，另招人，啥时候整好了咱啥时候开工。”钱开山鼻一歪撂话，竟迈开两条短甩手要走。

“

“呵呵，别急，”纪康搭着他膀往窑里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啥呢，呆这儿？”纪康等不来人，去叫他：“好了，屋吃饭，那钱开山咱月就辞了他。”

“那不知。”

“欸，钱师傅，”纪康笑容满面把人拦住：“开工要紧，其余往后再说。”他递过去一儿烟：“砖窑空着养不活人，您闲着也不是个事儿，是这个理儿不？”

“没用了？”赵辉咂着那味儿，猛一拍筷：“靠！你学会了？！”

“那没有。”军冲着他嘿嘿直乐，见他转要走，竟一路傻笑着紧跟他到了院门。恼得纪康火冒三丈，当去呵斥撵人，事后再轻易不让他往窑上逛。

纪康把碗他手里：“你不是烦他？”

纪康倒没说什么，赵辉当时就发作了：“不行，得换人。钱不是这样赚的！”怪不得那一溜土屋秽气熏天，库房灶只有些烂菜帮、霉变的米。烧饭的薛巧巧着个大肚，坐在门前一边嗑瓜儿一边吆喝六七岁的女儿小翠，拖着袋秃断脚的黑萝卜往那锅分不清颜的稀糊糊里倒。臭虫成堆苍蝇群飞，猪都比这。那会儿他还不知，钱开山老婆恰就是薛巧巧。

“是啊，可是……”赵辉哪儿还有心思吃饭：“你舍得？”

“嘁，有啥舍不得。”纪康搛给他一箸菜：“没用了的人，还不能踹？快吃，到时候让你气。”

“你家哪儿的？”

“你领过工钱吗？”

“那不冷。”

就瘸拱背，竟找不三两个好人。钱胖大名钱开山，也就是窑里的烧砖师傅，被问起来，见怪不怪还外加鄙夷：“这行不都这样？傻好呗。”原来这些残障劳工，全是人贩从外地拐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