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八九,赵辉待李氏睡,收拾了两赵芳的旧衣裳,推开纪康的院门。赵桂芝还没歇息,正跟赵芳唠着家常。火塘里的壶嘴咕咕冒着气,絮絮的、陶然的,像两人安恬的轻言慢语。也不知是因着赵伟还是其它,赵桂芝脸上溢满了喜,连这半年来新增的皱褶,都舒展地匀开,平添了不少慈和的意。
吧。”纪康知她缓过了劲儿,转笑:“听赵辉说,你不是吃我妈的泡菜?家里正好还有。”
赵芳哗一就掉了泪,泪里朦胧映的日夜惦挂的影,那样真又那样的虚。无论如何,他此刻在为她好,那笑、那话,也独独对着她,只是对着她。哪怕是个梦呢?既是要走,确是要走,又何妨长一些?就算啥都不剩,也还能留个念想……她对自己说,吁然对自己说,不觉挪动了步。
赵芳喜的……竟是纪康。他转推开栅栏,走冷落的庭院。李氏房门微敞着,先前那些话,也不知听去多少,却并未言拦阻……他越发堵得厉害。母亲争的,怕就只是那一气。若没了他,方才那两人同行的步,会不会就踏一条自然完的,单向轨迹?他像个失手杀了人的凶犯,神不知鬼不觉,却被那疚憾徒然枷缚了自己的心。
纪康在一侧板凳上修着镐,举起来对光照了照,复又弯腰楔紧。并未加两个女人的叙聊,神态却悠闲安逸。像极了个当门立的男人,劳作了一天向晚归家,安于一隅,舒坦地静享着满室的老幼天……
赵辉定在门边,徒然失了退。那一屋的静祥和,竟令他不忍去打破,更没人分心着意,外的‘不速之客’。茶壶里的噗噗地沸着,赵辉怔怔地站着,直到纪永诚一骨碌从炕沿边翻,欣喜地冲过来:“辉哥,你咋不来?!”那孩声气,凉冰冰的手乎乎攥紧他,不由分说用力往里拽:“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你瞧,我今儿个新整的笼,”他巴巴一脑儿叫:“你啥时候帮我套只绣来?”
这娃儿不知为啥,自上回在山塘边见过,一碰上他就喜笑颜开,糖胶似地紧粘不舍。那纯粹的天然的依眷,直到人心里去。难真有血缘天?赵辉抱起他,由着那糯的偎在怀间,空了半晚的心,意外妥帖来。温声笑:“好了,别紧蹦跶,看待会儿该了。”说着把包袱递给赵芳,掂起那笼:“哥再给你整整。你瞧,这两枝离远了,回可记着,要匀着编。不然甭说雀
“嘿嘿,好!”纪永诚乐颠颠地,两亮晶晶追着他:“那辉哥,你还瞅没瞅见松鼠啥的小东西?”
赵辉松了气,一靠到围栏上。赵芳暂时算留了来,他安了心,心却得更满,满得整个腔都胀闷烦堵。空余那两人渐远的背影,拉针尖儿般细小的凉丝丝的隙,晾在夜风里,阴阴地疼。
那是种类似画眉的鸟儿,这儿不多。彩羽赤爪,鸣音婉转悠长,瞳边修饰着两白纹,故而唤之绣。赵辉跟赵桂芝打过招呼,笑笑地擎起那藤条编制的,颇费心力却仍显拙的笼,答应:“等明年开好不,了雪,我就给你捉了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