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谢老师。”赵辉微微松气,回拿了书包楼。
李氏圈通红,红得透明。睫一潦倒着,像生生戳去的刺。依然那样掬肩坐在屋角的矮椅上,那是她坐惯的位置。而侧对着的那把柞木脚凳,凳里空空如也。
“村长他……心太好,”赵辉脑发木,一步一步跨去,仿佛走冰冷的河床:“见不得家家都挨饿,非要带大伙儿山猎野猪。”赵德才沉重的,憾痛的嗓音,穿过闷的尘嚣,穿越白帘飘飘的门扇,暗雷般在耳边炸响:“我以为,纪康那么能的小伙儿……他俩个一组,不会有事儿……”
即使血脉相连,一样的骨肉至亲,也有疏密厚薄之分吧。他一路心复杂地往回赶。从小到大,赵伟于他,就是一个长辈,是字面上平板的父亲,是权威的代言。他遵从他,却不依赖他;他敬重他,却并不挂念他。直至,那份与生俱来的敬佩与尊重,在那条幽闭漫长的,断魂岭面的山里、密谈中,净净,消磨殆尽……
“哦,没事。”背心的汗渍凉凉地黏着衬衣,刚收回去又油一样往外冒:“老师,”他看定她,焦急地问:“我家怎么了?!”
第二十七章
“你别急,先回去看看,”梅晓红说:“我也不大清楚,听人说你父亲病了,应该没什么大事。”镇就那么大,村里熟人来采买,碰上认识的老师,闲聊提起,那也不奇怪。只要不是特地来找。
赵辉没有等到周末就给李氏带回了那块红布。周四上午,又一个艳阳照的大晴天,第二节课间。梅晓红匆匆跑上楼,把他叫教室:“赵辉,你回家一趟。”
起来!他收回目光,看向那长长的影渐渐远去,一时间满心辣辣的侥幸,又同时为自己的侥幸羞愧得无地自容。
赵辉急急往回赶,翻过火塘般焰滔滔的岩层,踏上卷边裂焦黄的山岗,穿过一棵棵脱了僵立凋零的老树,匆匆了村,跑向自家那个简朴清净熟悉的院落,却蓦然瞪大睛……那块红布,像陈旧的、枯了的怵目血污,重重跌落在一片慑人的雪白中。
对他好儿吧,赵辉想,人总会犯错,即使不能原谅,他老了病了,他总该好好照顾他。他的骨血,他的命,他的一切,都来自他。他只有,一个父亲。
赵辉赶着路,他无疑是急切的,忐忑的,却并没有过分难受。赵伟平时一向不错,年纪大了,总会儿病。也有五十了吧?他掰着指去算,这才想起,他竟连他的岁数都不知。思及这段时间,自己的冷漠敌视,和赵伟小心翼翼赔着笑的脸,不由微歉疚……
赵辉走到灵前跪,这动作不久前他刚过,却不料这么快就要重温。他忽然很想看看赵伟的脸,但那暗红的白布和布巾沉陷的轮廓,又令他打消了这个念。他其实并未到太多的悲伤,生老病死、永绝阴阳,在这儿已经熟稔到麻木。
“纪康?”梅晓红一愣:“纪康什么?”
“啥?”赵辉心一沉,猛然攥紧了拳:“纪康――他?!”
那时的他,还不知,他所期待的,切祈盼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