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抿了抿茶，清了清嗓：“我以为自己死了。”

李从嘉有时候暗自叹息，这样一个英雄人，他若了皇帝，一定普天同庆吧，不比自己，除了画画写字别无所长，连年战乱，生灵涂炭……

李从嘉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随从人等想必早就被吩咐好了，空空的延英殿，只剩郭戎和李从嘉两个人。

郭戎。

好几次，李从嘉都忍不住想要提议，“我们不要逃了，把皇位让给郭戎就好了”，话到嘴边却屡屡被打断，不忍心拂了近臣心意。

远断续传来纷争喧闹声，那是郭戎带来的人在战后整顿。

这样一个书画皇帝如何坐得稳江山？

车走得平稳，榻温舒适，郭戎坐在对面，放手上的一卷兵书，端了一杯温茶递到他唇边，温声问他：“怎么睡得这样久？”

李从嘉拿手去推他走，死活推不动，神识越来越迷糊，越发推不动他。

饶是如此不问世事，有个人的名字他却是时时听人提及。

元宗心意已决，对此听之任之，不闻不问。

微弱的叹息声钻耳朵，郭戎底满是挣扎，到底还是拽住李从嘉的胳膊，拿着长剑开路，将人带了去。

不消片刻，李从嘉觉得自己浑脱力，腔里气息一息比一息微弱，脑里嗡嗡作响，李从嘉知，自己怕是要死了。

看着李从嘉心甘愿束手就擒的样，郭戎有些神莫名，去案前扶手椅上坐，看向殿外不说话。

如果他还活着，虽说只是个无用人，总归还是个威胁，倒不如死了净，往后，这天就靠郭戎了。

他甘心，近臣们却不甘心，带着他一退再退，偏居一隅，妄想有朝一日重主天。

元宗驾崩后，忧外患，天纷争，李从嘉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是皇帝的料，谁人有心称帝，让给他就是。

郭戎待他喝完茶，搁茶杯，复又坐回对面，拿起兵书挡住自己的脸，闷声闷气从书后问他：“这么想死？”

烟，火冲天，李从嘉呛得泪都快来了，郭戎定定看着李从嘉不说话，仿佛看着李从嘉濒死挣扎是一桩赏心乐事。

李从嘉忽地笑起来：“也不是。可既然要死，就总得想一想死的好。我死了，你了皇帝，天就太平了。也不用担心哥哥们每天有多么恨我……这么一想，觉得死了也好的。”

李从嘉这样一想，反而有些安心，将收好，递到郭戎手上：“你快走。火势大。”

郭戎终于打延英殿了，李从嘉心里其实是说不来的轻松更多一些。

李从嘉仍是醉心书画，与往日并无半分不同。

李从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颇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郭戎似是定了决心，起，扯幔帐，推倒烛台，看着火一蹿起来，李从嘉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事，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短短数年间，北征契丹，西败后蜀，这淮南十四州迟早也是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