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我床边轻声说：“杉，我将要去北平谈生意，不知何时归来，前来别。”

沧树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西装革履、穿整齐，发梳得一尘不染，材匀称而挑，颇得少女芳心。他在我里就宛如一颗九天星辰，漫天星河中他便是最耀的那一个。

一次他来园中，恰逢我没有戏唱，他便带我四游赏。我穿着一件温和的白碎花长衫，随他沿湖慢行。柳枝在飘扬，空气里是鲜草的味。沧树突然说：“我本以为，杉是因为妆淡抹才在台上衬得如此玉貌花容，不料台素净的面容也如冠玉，俊俏得很。杉今后可还是一戏？你尚且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我从前未曾听过你唱戏，你有一副天生清丽的好嗓，唱起来温婉之至。”曲毕，沧树来到后台，站在一袭红袍的我面前，如是说。

我便如此与沧树先生，不，是当时年纪尚小的沧树少爷有了来往。

我：“是的。沧树少爷也正英年，前途无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开之际，台静得奇。

初遇沧树先生时，我十五岁。沧树先生也还只有二十，本人还不是富商，是城西有名的贵家公，他也并不像现在这样领带齐整，鞋锃亮。细碎的发耷在额前，穿一件潇洒好看的西式长风衣，嘴角总是自然地上扬着，对每个人都极有耐心，是一副温如玉的少年模样。那时候，西方文化不断侵，人们对西方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好奇。沧树见识广，每来园中听戏，总有扎着辫的小孩围着他转。

我的父亲自小唱秦腔，母亲以青衣在城中颇有名气。一家三常常坐在一起比唱功。父亲最唱与，母亲却偏，我仔细想了想，自己最喜的恐怕是那段。一唱起这段戏，我便想起那日沧树少爷坐在台，眉目飞扬、拍手叫好的模样。

我十七岁这年，沧树少爷半夜爬了我的卧房，一黑衣，姿英，意气风发。

“沧树？”我从床榻坐起凝望他。

“杜丽娘的话长驱直我的心扉。不到园林，还真不知如许。今日听杉献唱，才知光明媚也不如你的抬眸一笑。”沧树朗地绽开笑容，满面阳光，角眉梢都是少年的傲气。

“今日是什么戏？”沧树在傍晚时分披着霞光走戏园，在戏台前的雕花木椅上坐。

他却摇轻笑，使得我斟酌许久也未能参透他的意思。

2.

“多谢。”我轻微颔首，浅淡一笑。

这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登台唱戏，妆容华贵冷艳，上钻、侧凤等，一袭袖长衫，目光清冷澄澈，初次使我受到作为一个戏的妍好。

梦寐以求的舞台。

凝望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想着戏词怕是应了我的心意――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眷，似年，是答儿闲寻遍。

他的双眸如清般定神，好似碧波万顷。我，看他蹑手蹑脚地门，最终影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