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溏笑看着他，手脚皆失去力气。生心脏的除蛊之法，固然人人听闻都要斥一声荒唐，但一旦真正危及命，却没有几人能再持己见。偏偏只有纪雪庵，程溏比谁都要了解他，冰雪无瑕容不一个污，刚直无畏不肯受一委屈，如何肯妥协。

纪雪庵神冷极，“因为他是血寒蛊雌虫宿主，他的心脏有用，所以你定要留着他的命？”程溏浑一震，他自然料想不到那封留给祝珣的书信意外留了来，脑中第一个念便是沈荃在其中作祟，一时心慌意乱，直觉便要摇解释，却听纪雪庵继续问：“你要用他的心救谁？沈营还是我？”

他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表，却叫纪雪庵忽然想起从前过的一个梦。梦中那人生着程溏的脸，立于雪山断崖之上，依稀便是此地。他面上的伤心太过鲜明，几乎到了目惊心的地步。纪雪庵手中连璋纹丝不动，中却闪过一丝痛意，“他若死了，你是不是依然不会放弃？是不是要拿自己的心来救我？”

前，似被堵住，双目从直指自己的连璋缓缓移向纪雪庵，摇了摇，“不……雪庵，你不能杀他。”

程溏一手撑在地上，另一手飞快划过，随即翻而起。二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他手中的绯红小匕，昔日被戏称为两人定信的利刃，谁想却在今日见证刀相向。纪雪庵眸光微动，面上如寒冰的神终于现裂隙，“你要同我动手？”程溏手腕发麻，另一手轻轻着，抬脸直视纪雪庵，缓缓：“我这一分保留，便是为了对付你的固执。我没有你那么骄傲自负，凡事都要留有余地才好。韦行舟无异于除蛊解药，我无法睁睁看着你将解药毁去。你若杀了他，脆一并杀了我才好，否则来日我定要亲手剜心

“我不要。”纪雪庵话音落，程溏一坐在地上，竟还嘿嘿笑了一声。纪雪庵摇了摇，“这样换来的命，我宁肯不要。”程溏没有说话，仰起脸，受纷飞雪片在面颊化成，心果然如此。他只差最后一步，若能与桥生协力将韦行舟带至桑谷再动手将他除去，他将真相告诉祝珣求他相助，哪怕哄骗亦终有办法叫纪雪庵心脏。功亏一篑，他费尽心力，只换来那人一句我不要。

这孤崖山巅，回风溯溯竟形成尖锐鸣响。程溏隔着风雪凝望纪雪庵，心中杂绪尽数沉静，只余一个声音——他全都知了。他脸上分明是悲伤神，却扯一个笑的样，弯起嘴角：“是为了救你。”

他当日向桥生说谎要救沈营，却远比不上今日这句实话说得艰难。他不是天喜骗人，也不是存心要瞒着纪雪庵。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向纪雪庵坦诚为沈营向韦行舟报仇，却未能直言沈营中血寒蛊，实则要用韦行舟的心脏除蛊。那时他没有说，是因为这个法实在太荒诞残忍，只怕纪雪庵听了便要反。那么后来，当纪雪庵亦中蛊，他便再也没法说真相。

程溏瞳孔骤然一缩，一瞬间的神已落纪雪庵中。他一步步走近，手肘微微抬，剑尖遥指歪倒在地上的韦行舟，“只有杀了他，才能叫你死心。你说要同我长长久久，我很兴，但为何你心中始终存着一分保留？我也想同你长久，我答应你，你为什么不信我？”语罢长剑既，却铮的一声，被一粉弧光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