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这乃是弥勒像。
他所虑的却还更深一层。西京朝中对西燕扩张版图,以图天的路径早有争议。其时南朝乱,皇帝被困死禁。变乱未止,新帝甫立便又被废掉,南朝之自顾不暇,西燕朝中南侵的呼声一日过一日。可裴禹却力劝尉迟否极不争一时之力,立足中原方能图得大业。这次兵洛城,便是着多少人的反对,只因有尉迟否极的决心,方才排众意而成行。如今,太师染病,若有万一,受托孤的几家宗室都是不赞成东征的。裴禹往日与他们俱没交,尉迟否极若不在,个人荣衰他倒也不放在心上,他最担忧的却是东中原,会因此夭折。
慧明看他一时,忽而笑:先生能这样看透,是有慧的。
待到诵经声止息,裴禹仍静默敛目,许久方抬起起来
慧明看他神虽疏淡,眉间却带烦恼忧,心中慨:我只这人生冷,是铁石心。果然凡人在世,便都是有忧思苦恼的。
裴禹何尝听不这话音中的嘲讽,只是他这一生已注定涉血海,能求的也只有来生。此时他亦无心与慧明辩论,只长声:请法师诵一段经罢。
于是默默引臂,示裴禹对坐于弥勒像。李骥自来是便候在外,一时窟中只他两人。一时听得慧明的诵经声悠然回响。弥勒佛像唇角轻扬,双目犹如笑视,秋风灌窟,那雕像的衣带也直似被风起,飘然而动。
裴禹:既然此生甘苦,修的都是来世,又何必为前死生幻像障目。
裴禹沉片刻:甚好。
裴禹倒有些疑惑,:我从前却是从未见过单单供奉弥勒的。此间只有弥勒,而不见释迦,是为何故?
慧明听他这样说,便:既是这样,不若先生去我禅坐的禅窟一叙吧?
慧明:先生从前常见的供奉是三世佛。禅坐时见佛像而忆念真佛;忆念不,便不得见佛。佛祖难得见,因此才要修行。可日日修行却日日不见,心便难免不生疑窦。生疑窦,则需问解。佛祖既远在西方极乐,此间可资问解的便是住留人世的未来佛弥勒。供奉弥勒像,便是为了借问弥勒而忆念佛祖。
慧明却是苦笑:要参透这世间的生老病死,任见得荣衰离乱而不乱其心,先生以为不艰难么?
他此时一面不知尉迟否极病势究竟如何,一时更心焦此间战事,知心绪已乱,此时若布置攻守,只怕犯错,因此无论如何要此时山,寻书是一节,更要紧的是为了静心。
裴禹淡淡:以大和尚的行,也须如此么?
于是,裴、李二人随着慧明转而向山而去,一路只见山崖立,脚便是汤汤河。裴禹:这可也是洛么?
慧明:经龙华山一带的,其实乃是伊。不过伊也是洛支,再向东往洛城方向十余里,伊、洛两河便交汇。他停脚步,慨:伊、洛两河,嵩山之东,自夏商周始,三代之居,天之中忽而叹息了一声,却往却没有再说。一旁裴禹默然未语,微微侧向东看去,袖中指甲已刺掌心。
慧明引裴禹行至半山间一座窟前,只见窟外左右各雕刻着一尊力士造像,里间却不甚大。其雕凿的造像只有正面一龛。裴禹见其乃是一尊交脚而坐的佛像,不由问:为何主像后不见伽叶,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