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荣寿旁边,有时候波划过去,收势不住就容易撞个正着。养心殿的金龙藻井挂着八角料丝灯,像个温的罩当罩来,皇帝就在那片煌煌的火光里。为君者不容小觑,昂然,自有一种睥睨天的气度。同他对视叫素以害怕,可是却有一瞬不小心闪了神。南苑宇文氏的睛和平常人是不一样的,瞳仁上有一圈金黄的光环,在灯尤其的光华转。上回没记住长相,只留一段空的影像。这趟再看一,像是把脑深的记忆挖掘来,两两重合,渐渐就明晰了。
荣寿没忍住哧地一笑,“瞧这馋的!”被皇帝横过来扫了,吓得忙噤住了。
皇帝嘴角有寂寥的弧度,他是世事明的人,她在盘算什么他心里有数。跪也跪得够了,天转冷了,砖面上寒气骨,时候久了少不得作病。并不是当真稀罕一碗豆汁,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赦免她。他启了启唇,“既这么,就交给你了。起来吧!”
他脸上的冰碴渐渐化开来,荣寿知是给这丫说动了,可里要什么菜式都能搬来,就是没有会豆汁的。他苦着脸对皇帝告饶,“主容才些时候,才明儿就想法募豆汁匠来。”
只是突然觉得心慌,他看人的神专注而锐利,仿佛随时可以穿肉直达灵魂。她难堪的转回低,擂鼓般隆隆作响。奇怪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觉,今天却不一样了。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如芒在背,心绪不宁。
素以不敢看皇帝才借着荣寿的排说话,叫他这么一破,她立又垂了。
素以,“回万岁爷话,是拿发绿豆研磨汁,放在桶里发酵来的。其实臭味因人而异,就跟臭豆腐乳似的,有人说臭,有人却说香。吃上酸里带那么甜,泡上一个蹄圈,别提多好吃了。”
素以正中怀,仰起脸说,“大总别费神,才会。才打小吃那个,吃客吃久了也成半个厨了。给才一包绿豆一爿磨,才就能给万岁爷来。”
皇帝倒不甚在意,就是觉得她和普通人家女孩不大一样。祁人姑娘七八岁就开始学针线活,稍微大大门不二门不迈。可她呢?玩屎壳螂、追小贩,还有什么没过的?武将家的闺女缺教,真不是件好事儿。不过老北京城里的豆汁儿很有名气,他听说但没有尝试过。
“豆汁儿有酸臭味,能好吃吗?”他问,“拿什么的?”
咸菜吃,味好。才前最吃那个,小贩挑着担钻胡同,一听见吆喝我就往屋外窜,叫我妈拿铜钱给我买两碗喝。”
素以自顾自,“豆汁儿不是什么金贵吃,不过确实是养胃清火的好东西。冬两季用最好,万岁爷偶尔试试民间的小,也算是与民同乐嘛!”
素以如蒙大赦,扎去磕,“才遵旨,谢万岁爷恩典。”
弯僵了那么久,那两条都不是她的了。左右没攀扶,只好摁住膝站起来。可是又酸又麻使不上劲,冷不丁一用力,儿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棍,闷心的疼。踉跄了好几步,看着要摔来。
荣寿白着脸,迟登登,“姑娘,您是问我吗?不是问我,您瞧我嘛?”
皇帝离她近,见势不妙也没多想,伸手打算让她借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