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打死也不肯说的糗事,没想到还是毫无防备地被他套了来。话匣被打开,这些天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的片段藉由杂乱的话语一一涌了来:
车厢里嘈杂而闷,有人大喊:"司机,等等,我要车!"
眶开始起了涩意,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秦央仰面躺着,声调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他这次住院,一个多月,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我上一次去看他的时候,还是节,就叫了他一声,什麽话都没说.
气却不是往日那种调笑的腔调,隐隐些担忧。
"优等生秦央也有挨骂挨打的时候?"沈晋轻笑着打岔。
"他在家里没有什麽事。喝酒、烟,还舍不得花钱,总是挑便宜的买......我爸妈买给他的,他总是藏着。时间长了,饭也吃不了,也不行了,连楼都没力气。都劝过他的,他说,戒不掉了。送到医院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我妈回来後说,医生都怀疑我们待他不好。"
秦央也跟着笑了起来:"小时候,谁一生来就是这麽听话的?"
话语依旧拉杂而破碎:"那个时候,你也知,夏天也没什麽冰淇淋之类的,有大娃娃雪糕就不错了,要不然就是一盐棒冰......他们厂里效益好,温天会发沙冰。他每天带个保温瓶,盛回来给我吃。甜的,有的味......我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就巴望着他快快回家。"
沈晋继续说:"秦央,你不是一直是最懂事的那个麽?初中的时候就笑得不阴不阳的,教训起我来比那个班主任李老师还有样。"
忙得团团转的售票员不耐地抱怨:"要车怎麽不早说?"
"我哭不来。"
"明天是最後一次模拟考,你打算去考场上睡麽?"边并肩躺着的人忽然开,一如既往的玩笑吻,听在耳中却很安心。
沈晋的笑声低低地在房间里开:"你这个家夥......"
睛不知不觉已经睁开了,怔怔地瞪着空无一的天花板。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那时候,傍晚,放学後,路尽那条狭窄曲折的小巷。清俊的少年横威立目,神冷傲不可一世。
"三遍。"记忆很清晰,秦央回答,"叫你跟我走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沈晋说:"秦央,我一直很想问你,那时候,那些话,你打了几遍草稿?"
"从前,我爸妈工作忙,没空带我。我一直跟着外公。我是他第一个孙辈,所有晚辈里,他最喜我。他不让我叫他外公,我一直叫他爷爷。"
晚上,还是睡不着。一闭上就又回到了殡仪馆,寿衣寿帽穿齐整的老者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周遭哀乐凄凉,悲声不止。
放在袋里的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他待我很好,我错事,也不许我爸妈骂我。"
葬仪上,所有人都在哭泣,只有他始终静静地看着。清明时节,细雨纷纷,黑伞是一张没有表的脸。
应。
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叙述还在继续:"後来,他退休了,我要上学,忙。每次隔很久才去看看他,他总叫我多去走走。我说好,忙了,就忘了......去了,跟他,也说不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