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的曼声哦：“应有江南寒路，人芳草一行归。”人芳草一行归，我急急的睁开睛，他不闪不避，只是那样瞧着我，四周夜虫唧唧，花香郁，我却似置怒海狂涛之中，只是不信，不肯信，不能信，害怕信……

我求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却原来，等得竟是他。

他居然会脸红，如履薄冰的惶然神气，仰面将酒一饮而尽。我心里忽悠悠一轻，想起周府那送我馒的小厮。他一字不识，只因着我是个女人，便倾心相授。他——这才八斗的陈龙，原来在他心里，我亦能抛开那些个虚名才气，单纯只是个女人。

描金花烛成双在堂上，烛焰轻漾，照得一室洋洋的意人。忽而如痴，忽而如醉。他执了笔替我描眉，那笔尖柔若无骨，似尖轻在眉端，又又酥，叫人浑失了力气，再也没有了支撑。他低低的在我耳畔昵喃稼轩的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儿，你这一双眉妩，叫人想见山。”

一盏女儿红慢慢咽去，先苦回甘，微辣，我心思冗杂，突然呛住，忙取了手巾掩着轻咳不止。小鬟轻抚着我的背，无意中向他一瞥，他却正正望着我，那目光中甚是关切。一对上我的目光，却又连忙转脸向一旁。我心里突然回过神来，那酒的辣里便泛上一缕甜。

那能诗能赋的柳隐，我也曾过她的幕之宾。”娼女便是娼女，这世上并无淤泥不染的神话，人家看到你袅袅凌波，仍不忘记提的是你的腐臭。再愉的笑颜里亦带了一丝微妙的揶揄。虽不在脸上，但隐在心里，我知。

夜凉如，席间诸人早已是酒酣耳，我酒意沉突，趁人不备去向廊上，倒是一轮皓月，寒浸浸的月光映得我衣如白雪。风里传来茉莉花香，隔院中的歌之声隐隐绰绰，醉意迷朦，金钗击轻唱：“不是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满，莫问归。”余音犹自缈缈，突然见那青砖地上，倒映淡淡人影。

逍遥不问红尘事。每日只是填词作曲，两相唱和。幽静的闺阁只有风光旖旎风无限，只羡鸳鸯不羡仙。他虽家有妻，可是他以赤诚待我。他不诳不骗，不许不愿，却令得我百折千迥，一往无回。

蓦然转过来，是他，果然是他。他的睛在月之，温和如：“若得山花满，莫问归。姑娘异禀过人，却原来所求不过如此。”易求无价宝，难得有郎。我，所求不过是一个字，至真至诚的字。他的中似千言万语，我只觉酒意上涌，人却微微有些眩晕。

他赠我一只臂搁，因我好书法，此日日相伴，贴于肌肤。他说：“我要你最亲的人是我，最亲的东西亦是我的。”翻心一想直如蜜甜，自然是他，当真是他，也唯有是他。世界便

我的波似，仿佛要连自己也要化成一全泼来。我回眸浅笑：“那么——我从今后易名如是，柳如是。”他不答话，只吻在我眉间，那的唇烙在我额上，烙在我心上。我只觉得自己似那描金花烛里的芯，慢慢，慢慢焚，慢慢燃，散如无尽的光与来，明亮璀璨。天与地豁然开朗，仿佛一切皆是五彩离的光华，我竟然能再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