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轻轻叹了一声,说:“我没有事,你走吧。”他只得答应了一声,低着慢慢向外走去。
去哪里?天底虽然这样大,她该何去何从。所谓的家不过是致的牢笼,锁住一生。她忽然在钝痛里生挣扎的勇气――她不要回那个家去。哪怕,能避开片刻也是好的。哪怕,能逃走刹那也是好的。
而不是三少。她却问:“这样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很小很小的旅馆,蓝棉布的被褥却叫她想起极小的时候,那时父母双全,她是有家的孩。母亲忙着事顾不到她,只得将她放在床上玩。她是极安静的小孩,对着被褥就可以坐上半天。母亲偶然回来看到她,会亲亲她的额,赞她一声“乖”。就这一声,又可以令她再静静地坐上半晌。母亲温的唇仿佛还停留在额上,一样的光阴却刷刷淌过,如梦一样。她记得刚刚芭舞团时,牧兰那样自信满满,“我要红红的明星。”又问:“你呢?”她那时只答:“我要有一个家。”
店里要打烊了,她叫了碗芋艿慢慢吃着。老板走来走去,收拾桌椅,打扫抹尘。老板娘在灶洗碗,一边涮碗一边跟丈夫碎碎念叨:“瞧瞧你这样,扫地跟画符似的,我真是上辈欠了你!”拿围裙了手,走过来夺了扫帚就自己扫着。老板嘿嘿笑了笑,搔了搔又去洗碗。柴米夫妻,一言一行这样平常的幸福,她失了交臂,便是永远不能企及。
到了,仍是她自欺欺人。他的人生,姹紫嫣红开遍,自己这一朵,不过缀其间。偶然顾恋垂怜,叫她无端端又生奢望。只因担了个名分,倒枉费了她,特意来自己面前越描越黑。最大的嘲讽无过于此,电话打来,俏语笑珠,风光旖旎其间,不曾想过她就在数步之外。
一碗芋艿冷透了,吃去后胃里像是压上了大石。她梦游一般站在街,行人稀疏,偶然车灯划破寂黑。三轮车叮叮响着铃,车夫问:“要车吗,小?”
心一――沉沦记忆里的惊痛,一旦翻却原来依旧绞心断一般。原来她与她早有过交谈,在那样久远的从前。于今,不过是撕开旧伤,再撒上一把盐。
张明殊勉微笑,过了片刻,才唤了一声:“任小。”
她仍是茫然的,坐上车,又听车夫问:“去哪里?”
张明殊:“我回家去,路过汪府门前,正巧看到你上了三轮车。”他不过是担心,想着一路暗中护送她回去,所以叫司机远远跟着。谁知她半路里却了车,他不由己地跟店里来,可是如同中了,再也移不开目光。
锦衣玉万众景仰,午夜梦回,月光如,总是明灭如同幻境。他即使
放调羹,却怔怔地了神。恍惚间抬起来,发现面前伫立的人,终于缓缓展现讶异,“张先生。”
他还是依着旧称呼,素素唇边凄苦的笑颜,这世上,终究还有人记得她是任素素,
“不用找了。”看着对方脸上掩不住的喜,心里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钱于旁人,多少总能够带来喜吧。这样轻易,五块钱就可以买来笑容,而笑容于自己,却成了可望不可及。
她对车夫说:“麻烦你在前面停。”车夫错愕地回过来,“还没到呢。”她不语,递过五元的钞票。车夫怔了一,停车,“这我可找不开。”